“你不在这儿打球？”汉斯·卡斯托尔普问。

他们沉默了一会，接着约阿希姆说：

“哎，这儿的人你喜吗？我指的是咱们同桌吃饭的那些人。”汉斯·卡斯托尔普脸上显漫不经心的神态。

此刻他们在市镇的人行上散步；显然可以看，这是国际疗养院的主要街。他们遇到在路上蹓跶的病友们，大多数都是青年，有的是穿运动衣、不帽的骑士式人，有的是女人，她们穿白裙，上也不帽。这些人讲俄语和英语。街两边都是商店，店里的商品陈列橱窗，琳琅满目。汉斯·卡斯托尔普的好奇心，与他极度的疲乏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他振作神勉张望，在男式时尚用品前面逗留很久，看这些陈列品是否够得上标准。

他们来到一个长廊掩蔽着的圆形大厅，那儿有一支小小的乐队正在演奏。这里就是疗养地旅馆。几个网球场里，一对对的人在打球。一些须发剃修整洁的长脚小伙正在同姑娘们对阵，小伙们穿法兰绒，脚着橡鞋，袖一直卷到胳膊肘；姑娘们则一白服装，脸儿黑黝黝的，她们在光下伸展双臂，疾步如飞，在空中狠狠击球。网球场养护得很好，好像敷过一层面粉。表兄弟在一条空的长椅上坐下，观赏和议论他们的比赛。

“他们不准我打，”约阿希姆回答。“我们得躺着，老是躺着。塔姆布里尼经常说，我们的生活是仰卧式的；他说，我们都是‘仰卧家’。这也算是他尖酸刻薄的一智慧。那边打球的都是健康人，如果是病人，那么这样也是违犯禁令的。不过他们打得并不认真，与其说打球，还不如说是为了炫耀衣饰。至于说违犯禁令，那么这儿玩的东西违禁的多得很，例如打扑克，还有这家那家旅馆里玩的‘小’系一当时行的赌博…我们这儿有告示，说这个对最有害。可是许多人在晚上查病房后还是溜到那儿去赌博。

汉斯说错了人名，约阿希姆不由声大笑。

喝玫瑰茶的英国女人叫鲁宾森小。女裁其实不是成衣匠，而是柯尼斯堡一所国立等女学校的教师，正因为如此，她说起话来是。她叫恩格尔哈尔特小。至于那个生气的老太婆，连约阿希姆也不知她姓甚名谁，住在山上已有很久。不过她好歹是喝酸那位姑娘的姨婆，始终伴着姑娘住在疗养院里。但同席的人病得最厉害的，要数布卢门科尔博士了。他是敖得萨来的，全名是里奥·布卢门科尔，也就是那位蓄有小胡的愁眉苦脸、沉默寡言的人。他住在山上已有好几年了。

“‘祖卡’倒是呱呱的！”他声说。“要是你批准，她叫玛鲁莎，就等于咱们的玛丽。不错，她确实太放了，”他说。“其实她真该规规矩矩的，因为她的病一也不轻呀。”

阿希姆昨晚看到时一样。

“天哪，”他说“我看他们并不逗人喜。另一张桌上坐的那些人倒要些，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斯特尔夫人应当发，她太胖了。那位祖卡，反正不她叫什么名字，我看有些笨笨脑。她格格笑个不停，不得不老是用手绢往嘴里。”

“这真想不到，”汉斯·卡斯托尔普说。“她脸多好啊。万万想不到她有病。”他匆匆瞟上表哥一，但当他发现表哥那被光晒黑的脸上显一颗颗的雀斑(那些被光晒得黑黝黝的脸上在没有血时，往往有这情况)，而且嘴角也古怪而懊丧地歪向一边时，年轻的汉斯·卡斯托尔普顿时萌起一莫可名状的恐惧，于是他连忙改换话题，探询别人的情况。他要很快地把玛鲁莎和约阿希姆的脸表情忘个净，结果也真的忘了。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几乎一言不发。汉斯·卡斯托尔普在平坦的街上有两次几乎摔跤，他忧伤地笑了笑，摇摇。跛开动电梯，把他们送上楼去。他们在三十四号房间门前简短地说了声“再见”就此分手。汉斯·卡斯托尔普踉踉跄跄地走过房间来到台上，还没有站定，就一骨碌倒在卧椅里。他来不及变换躺卧的姿势，就在一阵阵急剧不安的心中昏昏沉沉矇眬的睡乡。

据说，赐给贝斯衔的那个亲王也经常搞这个玩意儿。”汉斯·卡斯托尔普几乎没有在听。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因为他一用鼻呼就会伤风。他心得像锤敲击一样，和音乐很不合拍，他到气闷、难受。当约阿希姆劝他回家时，他在迷离惝恍、矛盾复杂的心情下开始打起瞌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