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要说高粱与玉米，就是成熟最迟的荞麦，也收割完了。平原变得更平了，除了灰暗的村庄，与小小的树林，地上似乎只剩下些衰草与喜huan随风飞动的黄土。近chu1的河liu与铁dao，和远chu1的山峰，都极明显的展列着，仿佛很得意的指示chu这一带的地势。这是打仗的好时候。

大山在西边。我们不要说chu它的名字吧，因为它仿佛已经不是山，而是一个伟大的会放she1与接受炮火的，会发chuju响与火光的，会jian决抵抗暴力的武士。

山下有向东liu的一条不很大，也不很小的河。河的北边，无论是在靠近山脚，还是距山一二百，甚至于好几百里的地方，都时常有我们的军队驻扎。我们的军队时时渡过河去杀敌；敌兵也不断的渡过河来偷袭。这条浑黄，没有什么航船，而偶尔有几座木筏子的河水，也正象西边的大山，时常发chu火光与炮响，成为决不屈服的战斗员。

大山的脚底下，现在，有我们的一军人。

河南边，铁路东边，是被敌人攻陷的文城。

河北边，在文城的东北约五十里的王村，驻着我们的一旅人。

文城的敌军，望见远远的西山，便极度不安的想起山下的一军人——他们必须消灭这一军人，才能逐渐的“扫dang”山里的军队；他们只有消灭了山下与山上的军队，文城和其余的好多地方才能安安稳稳的爬伏在他们的脚底下，他们怕和恨西边的大山，正好象小儿在黑暗中看见一个丑恶的ju人一样。

同时，我们的驻在文城东北王村的那一旅人，就象猎hu似的，不错yan珠的，日夜监视着文城的敌人。只要文城的敌ma一往西去，他们便追踪而至，直捣敌人的老巢。

地上连荞麦也割净了，西山的远峰极清楚的给青天画上亮蓝的曲线。山峰高cha入云，也仿佛是一些利剑似的cha入文城敌人的心中。

右纵队自文城附近渡河，再向西；左纵队自文城先向西，而后再渡河，敌人分南北两路进攻大山脚下的我军。王村的一旅接到jin急命令，以先toubu队两营渡河南进，相机袭击文城和车站。

由全旅选派的便衣队首先chu发。他们的任务是：一，要混进城去，探听敌情；二，要把旅长给城内维持会会长——王举人——的劝告书送达；三，要在城内散布开，以便里应外合，克复文城；四，假若攻城不得手，他们便到车站上破坏jiao通，并毁坏堆栈。

任务是艰ju的，可是三十二条好汉的脸就象三十二面迎风展动的军旗那样鲜明，壮丽，严肃。他们似乎不知dao什么叫作危险，而只盼着极快的混进城去——一到城里便好似探手到敌人心脏里去，教敌人立刻死亡！

对化装，入城，埋伏，袭击…他们都是老内行。只要还有中国人的地方，他们便能钻进去；象只要有风便能放起风筝那么简单而有把握。

副队长中尉丁一山虽然已经从军二年，却还象个学生。他原本位是衰落了的大hu人家的少爷。在胆量上吃苦耐劳上，他是个ding好的军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派为副队长。但是，在他的shen上，总多多少少还保留着一些少爷气。他决不想再作少爷，也丝豪没有以shen家zuo人的意思；可是，不知不觉的在象一定神或一微笑的，小动作上，他老遗louchu一点他的本se。因此，他在军队中的绰号便是“大少爷”

在初一得这个绰号的时候，他心中时时gan到不大舒坦。及至被大家叫惯了，而且看清大家丝毫无恶意，他也就不大理会了。久而久之，以他的勇敢，忠诚，和知识，他给“大少爷”挣来一些光辉；使喊他的人不能不表示chu亲热与尊敬。

在朋友中，最足以表示chu他的大少爷气味的是他得信最多，写信最多。他用邮票之多，每每教勤务兵惊讶。他的信，十封倒有八封是寄往文城的。文城的王举人——现在的维持会会长——曾经教过他的书，而王举人的女儿，梦莲，是他的未婚妻。他的信都是写给梦莲的——自从他的岳丈附逆，他的信中永没提及那个老人一个字。

从王村一chu发，丁副队长的脸就是红的。他异常的兴奋。偷入文城，除了职分上的任务而外，他还要去看看他所爱的人，而他所爱的人的父亲却是汉jian！把所有的主意都想过了，他想不起怎样chu1理这件事才好。

朋友们都晓得丁副队长与文城有关系，但是没人晓得有什么样的关系，因为他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chu：他的未婚妻的父亲是汉jian。

在途中，他把文城城内的形势告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