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已经结过婚了？"吴仁民惊讶地说，"我们都不知。我还以为他没有结过婚。"

周如受了这一顿抢白，气得说不话，又不好对他们发作，便发呆地望着他们。

"真，你真正岂有此理。"吴仁民又气又笑地对陈真说，"我对你说正经话，你不应该跟我开玩笑。你难就一不惜你自己？你知我们对你——"他很激动，不能把话说清楚，就不得不把它咽住了。

我们看得很清楚。"吴仁民差不多要发了绝望的哀鸣。

"没有决定？"陈真惊讶地问，"你不是写信说已经不成问题了吗？"

这一来大家都没有话可说了。周如掏手帕暗暗地揩泪，吴仁民默默地咬着嘴，埋下看他刚才在桌上翻开的书本。

"只是我良心上怎样过得去？"周如现痛苦的样，这时候他好像把自己当作了一个伟大的牺牲者。

"那么就索离婚吧，"陈真用了近乎残酷的语气说，好像丝毫不同情他似的。"你能够离婚倒也算你一生第一次了一件痛快的事。"

周如痴呆似地望着陈真，半晌说不话来。他有害怕回答陈真的问话，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得随说："信上写的什么我自己也记不起了。问题确实是有的，而且很复杂。"

"离婚？"周如不懂似地念着。这两个字像鞭似地打在他的上，他用手抚着前额，现惊恐的样。这两个字太可怕了，是靠着良心生

过后他又望着周如的刚刚抬起来的长脸，等候这个朋友的回答。

周如摇摇，气恼地望着他们，过了半晌，才说："你们不了解我，我的问题很复杂…"他刚说到这里就被陈真抢了去说："是的，你有自己不的妻，自己不认识的孩，你有年老的父亲母亲…这些我都知。你还有什么呢？"

"这样岂不会使父母难堪吗？岂不是从此跟家完全断绝了关系，永远不能够回家再见父母一面吗？这太残忍了。"周如悲痛地说。

故意把话说得很快，但是他说不下去了。陈真惊讶地望着他，他也挣红着脸默默地看陈真，过了半晌他才接着说下去："我们劝你，你总不肯听我们的话。所以我主张找一个女人来束你，像一个保姆照料小孩一样，给你安排一切…"陈真听到这里就微微一笑，打岔说："就像瑶珠对你那样，是吗？"

"这就是他的复杂的问题了，"陈真说，"他的朋友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知这件事。我在日本和他同住过半年，他的家信我都看过。"歇了歇，他又对周如说，"其实这丝毫不成问题。实际上你差不多跟家脱离了关系。你在外面上了一个女人或者和她同居或者结婚，没有一个人来涉你。"

陈真这时忽然大声笑起来。但是周如却涨红了脸表示不服地争辩："哪个说我没有勇气？我要是决定起来，我就会拚命去，什么也不顾。我的勇气比什么人都大。"他有一自负的样，这时候他真正相信自己有很大的勇气。

过了一会，陈真忽然睁开了睛惊愕地看他的两个朋友，大声说："如，还是你的问题要。你现在究竟打算怎样办？"

"有什么复杂？简单地说就是你没有勇气。"吴仁民冷笑地说。

"很好？但是你不觉得你的一天一天地在瘦下去吗？

"不错，真，我去年看见你还比现在健些。你的病又不是不治之症，就坏在你不惜自己的。你纵然不为你自己打算，你也应当想到我们大家对你的一片心。"周如动地说，他觉得他要哭了，他掉过去不敢再看陈真一。

"怎样办？我现在还没有决定呢，"周如迟疑了一下答。

陈真默默地站起来。他看了吴仁民几，他懂得那光，那表情。他再看周如，周如的睛也在发亮。他知朋友们他。他到一阵温，昂起在房里走了几步，然后用激的光看吴仁民，微微一笑，说："谢谢你。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看我不是过得很好吗？"

周如本来有些伤，听见这句意外的话，忍不住噗嗤地笑声来。

"只是要等你决定，可就难了。你一生至多也只有一两次的决定，"吴仁民笑。

陈真没有开。

"良心？什么良心？"吴仁民坐在椅上笑起来，"这跟良心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上一个女人同她结婚，这是很自然的事。家里的妻是父母替你娶的，那不是你的妻，那是他们的媳妇，让他们去吧。"

陈真微微地叹了一气，自语似地说："你们为什么单单注意到我一个人？我是不要的，只要你们都好…我知你们护我。然而我这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他走回到躺椅前面，坐下去，勉地笑了笑，继续说："不要谈这件事情。你们快要把我说得哭起来了。我刚来的时候本来很兴。"他说完就闭上睛把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