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掉了泪。秀莲轻轻地摇她，象要把她晃醒似的。“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大凤满脸是泪，咽咽地说了起来：“嫁狗随狗是什么滋味，这下我可尝够了。”她卷起袖，胳膊上斑斑，青一块，紫一块。“他打的。”她哽咽着，说不话来，双手捂住了脸。

“我有了啦，这我知，”大凤嘟囔着说“他也一清二楚。”有了，她要想另嫁别人，就不容易了。她要秀莲答应，一定不跟爸说。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回家去了。脸儿扬着，还带着儿笑，好象要让人家知，她确是幸福。

“秀莲，”末末了，他提了反问“你说，中国人现在都在什么？”

宝庆吓了一，走开了。这一程他忙着练孟良写的鼓词，没想到了这么多的事。事情真变得快。

“说得对。既然还没赢，为什么又要打呢？”

他得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他不让秀莲跟妈和大伯说，更不能告诉琴珠。要是唐家知了，镇上的人就都会拿方家当笑话讲。

“有什么用？爸也拿他没法儿，他老了。再说，他不过是个唱大鼓的，我呢，我是唱大鼓的闺女，他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正在打呀！”

秀莲心里一震。可怜的大凤！爸把她给了个男人，男人揍她，她一办法也没有。她不会挣钱养活自己，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大凤忽然低低地哎哟了一声。“怎么啦？”秀莲关心，柔和地问“怎么啦？”

“一不错。你能明白这个，就好办了。你看我们国家这么穷，这么弱，可也抗战三年了。我们的人民为了生存，奋勇抗战。国家就跟一个人一样，因为国家本是一个个人组成的嘛。个人经历的，特别是求生存的斗争，也跟国家经历的一样。你越是发奋图，遇到的困难就越多。你得下决心克服一切困难，否则就一事无成。你们女人是旧社会制度的牺牲品。这旧制度的势力还很大，顽固，有害的影响也还大量存在。就拿我打个比方吧。我是写剧本的，我有我的问题。你是个女人，你有你的问题。在我们这么一个古老的国家里，女人总是受欺凌，受歧视的。你想要有作为，就得争取步。我觉着今天妇女的地位，就象个跟人赛跑的小脚姑娘。当然你的脚并不小，思想也没受那么多约束。你要的，就是刻苦用功。你挨了揍。为什么挨揍呢？因为她从来没有打算要有作为。她就知百依百顺，三从四德。她哪知，女人自己起来反抗，可以消灭役妇女的旧势力。要是我们不抗战，今天早已经

这件事，秀莲一直没吭气，她等着孟先生来上课。也许他有办法。他有学问，会运用他的智慧，跟这野蛮势力作斗争。秀莲把话跟他说了，然后下了最后通牒：“孟老师，我不打算再念书了。我们家是卖艺的，没有息。一辈都不了，何必白费劲儿。我们这样的人，永世不了。”

秀莲盯着爸爸的脸，两个拳抵在腰间。“那您就让那小王八揍我，不她啦？”

“那就告诉爸去。”

“凭什么打你？”秀莲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了什么呢？”

秀莲急不可待地等着，想单独跟她说两句话。“，怎么啦？”她一边问，一边摇着大凤的肩膀。“跟我说说，了什么事儿？”

。大凤走了，她得找个伴，而琴珠是唯一能作伴的姑娘。

大凤又回来了。灰溜溜的，两无光，脸儿耷拉着，好象老了二十岁。

“打赢了吗？”

大凤不服气地瞧着她。“我能让他打吗，傻瓜！我是打不过他。”

他脸红了：“我并没这么说。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总会有办法的。”

秀莲气疯了：“我要踢他的…”她气得直嚷，顿着脚说：“女人都是苦命。大姑娘也罢，暗门也罢，都捞不着便宜。”接着就用了一句琴珠的禅。

秀莲还是告诉了宝庆。他瞪着两瞅着她，好象怀疑她在撒谎。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打从大凤了嫁，他压儿就没想到过她。这个油粉面的狗崽竟敢打她！怎么办？他不能去跟陶副官吵，吵有什么用？再说，到王公馆去，还不定会碰上什么倒霉事呢。陶副官会仗着王司令的势力，跟方家过不去。打老婆的人，什么都得来。宝庆真的没了辙。他对自个儿说，这件事嘛，他其实无权过问。不过呢，也许还是应该一。

“打日本呀！”

再说，她找琴珠，还另有想法。这位唱大鼓的姑娘对男女之间的事儿非常在行，秀莲常问她有关这方面的事。琴珠有时跟她胡扯一通，有时光笑。你想知吗？自个儿试试去就知了。对秀莲这颗幼稚的心说来，琴珠教她的，比起孟老师来，明确多了。

“你就让他打？”

“要是不打，就得亡国。”

秀莲跟琴珠来往，宝庆很生气。他忙着练他的鼓词，顾不得说她。他让老婆瞅着秀莲，不过她光知喝酒。

孟良半天没吭声。他光坐在那儿，傻瞅着太光。他这么一声不吭，惹得秀莲很生气。心想，又碰到了个他不肯解答的问题。

大凤没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