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的阿丽思小，张了合不拢来。她料不到这一件衣的价值大到如此。试请想，这样一件东西，倾煤油大王的家便可以得到么？一百个把总的小衣襟，一个十全十的黄吉日，七天的四盘四碗酒席，一年零八天的放日，…这些那些不算，还有两个红的阔老，真不是容易的事！

“自然有理由，不然她们决不拜。我附带告你的，是这些人脑都是很好的脑，没有一玻”“我不信。”

老太太又告阿丽思，使阿丽思知自己是一个统领的老太太，以及一个当铺老板的岳母。

“倒不一定——但也好。”阿丽思说但也好，全是想起应酬这老太太的好意而起。

阿丽思只好当面承认糊涂是当真了，幸好是老太太即刻就原谅了这外乡人。

“怎么说？我才不明白你是怎么说！我告你…”诸位，以为这是相骂了么？不是的。请不必担心。阿丽思是懂得了这里规矩，同老太太说话生气，是有非生气不可的理由，然而总不作兴认真的。同老人家说话不带着生气模样，则她无从在这话上找到意思。虽然有时越生气也只有越不懂，但生气仍是必要的。若阿丽思不生一气向这老太太盛气相凌，那这老太太，也许就不会同阿丽思小解释这衣服与小孩的关系了。

这算是客气了，即或是傩喜先生也不会把这说得再好。

“但我就先要告小，今天日好，所以我家小崽才来到这里。”老太太说了就拖那小过阿丽思边来，阿丽思吓了一。

非要阿丽思相信不可，老太太的话坛又打开了。她就告阿丽思以各样理由。要的是这老太再三解释，凡是拜这树的全都是有门阀的人。我们能说凡是有门阀的人还会作傻事么？

“没有理由。”

“但是我不是卖儿女的人，”老太太意思可不为阿丽思明白。

“嗨，你这人！”她这样起了。照例是阿丽思应当说“嗨，我这人怎么样？”于是她就接下去。阿丽思小，既然学到了这些谈话的数，自然如规矩的答应了。那老太太继续说：“你糊涂。（这是很亲的斥责意思）我为这件衣，了两三年工夫，才得到，我能够卖么？…”原来这衣服是一百人的小衣襟作成，而且这是一百个作把总的老爷的小衣襟。把这东西得到，看好了日，专请成衣人到家，用四盘四碗款待这成衣，于是在七天中把衣制成了。于是再看日将衣服请托划乾龙船的人带去，挂在乾龙船上漂游一年零八天，到了日再由两个曾经带过红的老辈一同捧这衣服门，披到小孩上去，——于是到今天，被阿丽思说拿去开展览会卖钱。

老太太说“才不怪！我猜别人听到你这话，才真奇怪！”

阿丽思以为老太太也不明她的意思，就说“我这是说衣服呀！”

“…我告你，”老太太一面指手一面说“这是王统领挂的红。这是曾家——曾家就是北街曾七大人家。这是宋太太，宋留守的五太太。这是方所长。这是刘——厘金…邮政局…它是什么局，总之是局长！过，一月有一百吊收的局长。这是田家的。这是…”若不是阿丽思打岔，老太太是无论如何至少数得一百个有门阀人家挂红的证据的。阿丽思见到这老太太心中一本册，绪分明，全不是在说谎，所以不待她说完就无条件相信了。

她的聪明又使她敢于估定这小孩不是平常人家的小孩，因此说：“老伯娘，你家少爷这衣可以到我们地方开展览会去，我包有人大价钱买。”

阿丽思小过细看这小孩，才奇怪自己起来。因为这地方小孩衣服，作兴用破布，是从这小孩上发现的。这一件长不过一尺二寸的短衫，至少是用过五十材料拼合作成的，从这样看来这个地方的裁师傅的本领也就不校阿丽思是知和尚的袈裟，但料不到袈裟以外还有这一裁。

“我老了，人到了

“小，你要明白这规矩，是想也看一个日来拜妈么？”

多标致的一个小孩呀！

“但衣服是衣服，怎么说卖儿卖女？”

认了错，陪了礼，无事可作，阿丽思才记起原来要问的话。她仍然用生气的调说“这才怪！这些人都来这树下拜！”

“正是，我也说衣服呀！我耳朵并不聋呀！”

不能使她到今天就不格外和气！

且听她说罢：

“这全是可尊敬的分，”老太太说时不无自满的神气。

“我要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