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意义’是作干妈的成天可以到亲家公馆去打牌,倘若你并不以为打牌是为了输钱的话。遇到喜事多,有酒吃,也是要干儿女理由的。逢年过节想热闹,这少不了干儿女。归土时送丧,干儿女是不好意思不来包白帕子的。…我的妹,这就是你要问的‘意义’了。凡是一件事,总有意义的,决不会平空而起。不过这是一面,还有那另外一面。那一面譬如是这比我多十倍百倍干儿女的干妈树这亲家,它既不打牌,也不爱喝酒——虽然有人送好酒,我不敢相信它分得出酒的味道比我这外行高明,——爱热闹是它的脾气,我也怀疑。而且,说到死,它在生缠红绸红布也缠厌了,它要干儿女缠白布算是报仇吗?我们这亲家,其实是全然与我不同,(说到这里她怕亵渎这亲家,声音轻轻的了。)它是被人勒迫的,不过这勒迫出于善意,不比在同一地方有些人被勒迫受大委屈。若说受了委屈总得申诉,那受大委屈的是人还不能用口说话,要这树说它不甘心受人款待当然更办不到了。”
“做干妈有些是权利,有些又变成义务,这倒不是我所能想到的。”
“你那么小小的年纪会想到多少事?”
“世界上许多事不是一样?既然一样,我当然也应当想到了。”
“但你这时就不会想到世界上一些在这人为权利、在那人又为义务的怪事情。这如同拜寄干妈一样,在别地方并不缺少。”
“我!我想到…”阿丽思说不下去了,她看看老太太的孙儿,这孩子正在“干妈树”面前打赌,用一颗骰子,预先同那榆树干妈约,骰掷到地上,单点子便欠干妈十根香头的账,双点子则在神桌前香台里抽出香头十根。骰子已经报出点数,是个五,小孩子很聪明的又引出本地规矩来说“一不算数”第二次正将下掷,却被老太太见到了,这老太太并不反对这行为,却以为掷骰子方法有研究必要,她嗾着小孩子用撒手法将骰子滚去,则可以赢干妈的香头了。这样事,阿丽思小姐觉得无从到别一世界上去找那同类例子的。
照老太太指点,果然骰子第二次成了四点。老太太一面代替孙儿拔取香头,一面向阿丽思说:“瞧,这干亲家多好!”阿丽思只能点点头。
老太太以为这样诚实的同神赌博,决不是无教养的小孩子所能办到的,所以在此事上又不免对孩子夸奖了两句,阿丽思又想起这也不是在别一世界上能找取例子的事。其实,反过来说,别的地方所有的类乎老太太夸奖孩子公正的事,又何尝是这里所有?在另一种教养得有法有则的成年人所作的事上去看,那给阿丽思怀疑的事就更多了。而且这事便是例子,可以证明老太太夸奖小孩的行为,是另一世界也曾有过了。这只能怪阿丽思愿意自己的糊涂。
“同神赌博比同人赌博还容易占便宜,那是只有这地方小孩子懂到的事。”阿丽思这话是并不存心为老太太而说的。
但是听到这个话的老太太,很感谢阿丽思的称赞,要小孩子为阿丽思作揖,小孩子在作揖却说“请小姐保佑我再赢一点香头。”
“我决不能够保佑你什么的,我是平常人!”
“小姐,你是平常人就更可以保佑我这孩子了,因为他命大,还得拜寄平常人作干妈呀!”
阿丽思可真生气了。因为老太这话,好象阿丽思有作小孩干妈必要的样子,所以生气想走。
“我的妹,你要走就走,但不必生气。我知道你生气的理由,但我们普通作了错事还不当回事,说错话当然是更不应当算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