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你们不是中国人？"韵梅瞪着问。

扫帚松了手。老人的血忽然被怒气与恐惧咂净，脸上灰了。"为什么拿他呢？他没有罪！"

"长孙！"老人有得意的说。

把婆母叫醒，她上后了悔。事情是很简单，可是她不知怎么开好了。婆母是个病，她不应当大惊小怪的吓噱她。同时，事情是这么急，她又不该磨磨蹭蹭的绕弯。到婆母的屋中，她呆呆的楞起来。

韵梅浑都颤抖起来。她真想拚命，但是她一个人打不过两个枪手。况且，活了这么大，她永远没想到过和人打架斗殴。她没了办法。但是，她也不甘心就这么退回来。她明知无用而不能不说的问他们："你们凭什么抓去我的丈夫呢？他是老实的人！"这回，那个矮一的人开了："别废话！日本人要拿他，我们不晓得为什么！快去烧开！"

她往后退了退。她的嘴不过手枪。退了两步，她忽然的转过来，小跑着奔了南屋去。她本想不惊动婆母，可是没了别的办法；她既不去街门，就必须和婆母要个主意了。

天佑太太一看到生命的尽。没了瑞宣，全家都得死！她可是把这个压在了心里，没有说来。少说两句悲观的话，便能给儿媳一安。她楞住，她须想主意。不主意好不好，总比哭泣与说废话。"小顺儿的妈，想法推开一块墙，告诉六号的人，教他们给使馆送信去！"老太太这个办法不是她的创作，而是跟祁老人学来的。从前，遇到兵变与大的战事，老人便杵开一块墙，以便两个院的人互通消息，和讨论办法。这个办法不一定能避免灾患，可是在心理上有很大的作用，它能使两个院的人都到人多势众，减少了恐慌。

极快的，韵梅把事情述说了一遍。快，可是很清楚，详细。

韵梅没加思索，便跑去。到厨房去找开墙的家伙。她没想她有杵开界墙的能力，和杵开以后有什么用。她只觉得这是个办法，并且觉得她必定有足够的力气把墙推开；为救丈夫，她自信能开一座山。

天佑太太与韵梅都没看见老人去。

"瑞宣，"韵梅顾不得再思索了。"瑞宣教他们抓去了！"象有几滴冰落在天佑太太的背上，她颤了两下。可是，她控制住自己。她是婆母，不能给儿媳一个坏榜样。再说，五十年的生活都在战争与困苦中渡过，她知怎样用理智与心计控住情。她用力扶住一张桌，问了声："怎么抓去的？"

"谁也不准去！"那个量的人说："告诉你，去给我们烧，泡茶；有吃的东西拿来！快回去！"

韵梅的憋了好久的泪了下来。她可是还控制着自己，没哭声来。

没等老人说话，个嘴："回去吧，别惹不自在！那个叫瑞宣的是你的儿还是孙？"

看到了街门，她也看到那一一矮的两个人。两个都是中国人，拿着日本人给的枪。两支枪阻住她的去路："什么？不准去！"韵梅的了，手扶住了影。她的大睛可是冒了火："躲开！就要去！"

"回去！告诉里边的人，谁也不准来！"个说。"怎么？"老人还不肯动气，可是睛眯起来。"这是我的家！"

矮一的人发了气："告诉你，我们对你可是很客气，别不知好歹！回去！"他的枪离韵梅更近了一些。

老人一拐过影就看到了那两个人，上他说了话。这是他自己的院，他有权利涉闯来的人。"怎么回事？你们二位？"他的话说得相当的有力，表示他的权威；同时，又相当的柔和，以免得罪了人——即使那两个是土匪，他也不愿得罪他们。等到他看见了他们的枪，老人决定不发慌，也不便表示。七十多年的世经验使他稳重，象橡似的，中带。"怎吗？二位是短了钱吗？我这儿是穷人家哟！"

"怎么啦？怎么啦？"天佑太太连问了两声。

正在这个时候，祁老人起来了，拿着扫帚去打扫街门。这是他每天必作的运动。兴呢，他便扫净自己的与六号的门外，一直扫到槐树儿那溜儿，而后跺一跺脚，直一直腰，再扫院中。不兴呢，他便只扫一扫大门的台阶，而后扫院内。不兴与否，他永远不扫三号的门外，他看不起冠家的人。这运动使他足以给自己保险——老年人多动一动，上就不会长疙疸与痈疽。此外，在他扫完了院的时候，他还要拿着扫帚看一看儿孙，暗示给他们这就叫作勤俭成家！

天已经大亮了，南屋里可是还相当的黑。天佑太太看不清楚韵梅的脸，而直觉的到事情有不大对："怎么啦？小顺儿的妈！"

"罗嗦！不看你上了岁数，我给你几枪把！"那个矮说，显然的他比个的脾气更坏一些。

"他已经教日本人抓了走！我们俩奉命令在这儿把守，不准你们去！听明白了没有？"

"别废话，回去！"矮的枪近了老人。

老人不想抢矮的枪，但是往前迈了一步。他是贫苦，年纪大了还有把力气；因此，他虽不想打架，可是上的力气被怒火动着，他向前冲着枪迈了步。"这是我的家，我要去就去！你敢把我怎样呢？开枪！我决不躲一躲！拿去我的孙，凭什么？"在老人的心里，他的确要央求那两个人，可是他的怒气已经使他的嘴不再受心的指挥。他的话随便的，无次的，跑来。话这样说了，他把老命置之度外，他喊起来："拿去我的孙，不行！日本人拿去他，你们是什么的？拿日本鬼吓噱我，我见过鬼！躲开！我找鬼去！老命不要了！"说着，他扯开了小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