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是”不仅泄漏了他的喜悦,而且也被昂台尔马装着不注意的样子看出来。
巨人始终是镇静的,不过也满意得和他父亲一样。
于是昂台尔马向会计师说:“请您费心宣读公司组织规章的条文,亚阑老师。”
后来他坐下了。
会计师向他的职员说:“动手罢,麻黎内。”
麻黎内是个可怜的肺痨病者,他不断地轻轻咳嗽,后来他用说教者的语调和雄辩式的意味,开始分条宣读一个有限公司组织规章的条文,—一这公司名称的全文是阿立沃山温泉浴场有限公司,地点在昂华尔,资本两百万金法郎。
阿立沃老汉截断了麻黎内的宣读工作。
“等一下,等一下,”他说。接着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一叠油光发亮的纸头,那就是规章条文的副本,七八天以来,这副本已经在本州境内所有的会计师和代人经纪商业者的家里跑了个遍,并且他父子俩也渐渐记得清清楚楚了。
他又从从容容把眼镜架在鼻梁上了,抬起了脑袋,对准了光,使自己看得清字迹,然后吩咐道:“来罢,麻黎内。”
巨人移近了他的椅子,跟着他父亲来看副本了。
麻黎内重新起头了。这时候那老汉遇到了重重叠叠的困难:由于同时要听又要看,这双层工作教他岔了路线,由于害怕更换了字句,这教他受到痛苦,由于一心要看昂台尔马是不是对会计师打什么暗号,这教他不胜其烦,所以他对于条文中的每一行,必须教麻黎内的宣读在中途停止十来次等他弄明白意义才让它通过。
他重复地说:“你说?你在这儿说什么?我简直没有听见,不要这样快。”
随后他偏过来一点望着他儿子说:“可是这样的,巨人?”
巨人比较他沉着些,答复道:“这成,父亲,随他去,随他去,这成!”
那农人是没有信心的。他用自己那个弯得像钩子样的指头按着纸上一行行的字,一面在嘴缝里轻轻读着;不过他的注意不能够同时顾到两边,所以他听的时候就不能够读,而读的时候又不能够听。后来他喘气了,如同使劲爬着一座山,他出汗了,如同在大太阳下面掘着葡萄田里的土,并且间或为了擦一擦自己的额头和喘息一下,他要求休息二三分钟,如同一个在决斗之中的人似的。
昂台尔马心焦了,轻轻地跺着脚。共忒朗发见桌上有一本《州政府公报》就拿过来翻着;波尔呢,骑在椅子上,低着头,想起那个坐在他前面的玫瑰色脸儿的大肚子矮个儿明天就要带走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基督英,他心里像是抽掣不住,他认为他的基督英,他的金黄头发基督英是属于他的,整个属于他的,仅仅属于他的。后来他暗自想起他是否当晚就可以拐着她逃走。
那七位先生始终是正正经经的和安安静静的。
在一小时之末,事情完了。大家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