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他两手空空,凭什么去管呢?但是,眼下情况很紧迫,不管也得管。他再不满,可现在还没被免职。就这一条,他也不能撒手放任自流。
他刚要张嘴。
“哎,我说良杰啊。”一声气喘吁吁的喊嚷,使他们都扭过了头。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胖子正从一边陡坡小路上往这小场院来,刚上升着露出上半身。他低下头,手撑着膝盖又吃力登了最后几步,嗨的一口粗气,终于上来了。这是凤凰岭车站的站长老董,刚从部队转业下来。“你这儿可真够高的。”他满头是汗地掏出手绢来,说话有些大舌头。
高良杰请他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他和董站长很亲切,他这面学大寨红旗在农业战线上早就灰溜溜遭人白眼了,可在穿军装、穿工作服的人眼里,并没遭到什么嫌恶。他敏感到这个差异。
董站长一边喘着擦着汗,一边摇了摇手。他捏提起衣领,搧抖着粘身的军衣,说:“赶快给派五百个民工。昨天那场大雨,山上下来的洪水、泥石流把铁路冲断了两处。我说良杰,这事越快越好。路局今天可能要来人。停运一天,损失几十万。”
“现在都各种各家的,一下子从哪儿给你集中这么多劳力啊?”
“你们凤凰岭大队还能号召不动人?没问题,良杰有办法。”董站长不容分辩地一摆手“再说社员又不无偿劳动。”凤凰岭这一段十几里的铁路养护,铁路与大队在动用民工上有合同。
“我们想办法吧。”人们还想表示为难,高良杰沉稳地说了一句。董站长对他的信任,无疑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祸不单行。对面山岭上玄中寺的讲解员小红也气喘吁吁地爬上山了。这是个打扮入时的姑娘,白纱短袖衬衫,粉红背带裙,烫发披肩,额前还留着齐齐的压眉短发,白嫩的小菩萨脸。一有什么对外交涉,寺庙管理处就把她派出来了。“高书记,”她央求的声调又急又快“山上冲下来的石头泥巴把玄中寺的后墙都埋了。压得墙都往里斜了,就要塌了。老程让我找见您,找上几十个社员帮我们清理一下,工钱以后再算,今天还要来外宾呢。”
“县委书记今天啥时候来?”一个核桃脸的大队干部惴惴不安地看着高良杰小声问。
“十点半在乌鸡岭上召开现场会。”另一个大队干部答道。
人们都抬眼望了望高家岭后面更高的乌鸡岭。
“这样吧,”高良杰放下空碗说道。大队干部们立刻静下来,每次他这三个字一出嘴,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事情就算拍板了。“你们每个人去一个小队,就去。你去葛家岭,你还是去小寨,你还是去西沟,你东沟,还是按过去分工,分头包干。两个任务:一个,说服群众,凤凰岭的树不能砍,有问题再研究。再一个,把劳力集中起来,帮助抢修铁路。能来多少就来多少。多的人,帮助玄中寺清理一下。高家岭这儿的工作,还是我管。”
“好,那我就等你的人了。”董站长放心地下山了。
小红也因为完成了任务高高兴兴地走了。
一经高良杰分派,大队干部们都毫无二话,把筷子和空碗一合,一手拿着,纷纷站起来各自回家放碗,准备立刻下山奔各小队去。这种一声号令,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的雷厉风行,让高良杰感到一丝痛快和满足。但正是这一丝满足让他更痛楚地感到现在正在失去的一切。他站起来,转身回到家里,放下饭碗就准备往外走。
“砍树闹事能制止住吗?”淑芬问。她正在灶边洗锅刷碗,准备下山,她在大队保健站当卫生员。八岁的女儿芳芳正在扫地。
“难说。”高良杰停住步,看了妻子一眼,答道。
“怎么难说?闷大爷那儿千万别出事。”淑芬停住手。
“现在不比过去,不能靠硬性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