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忽然了一气说："啊！谁家在烤甜薯？要我招供也不必拷打，烤甜薯就行了！"胡兰成笑看了张玲一。他几乎要招架不住她的灵动了，有一说不的喜悦和惆怅。心里一连串的怎么可以，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一句："你材这样，这怎么可以？"

胡兰成看见了张玲的灵动，顽，能渐渐开衣着看她的原貌。张玲忽然低，凑近小肚看着，脸上满是懊恼，她的玻璃丝袜磨破了。张玲也不避讳是在个陌生人的面前，那懊恼是真懊恼，对一双玻璃丝袜的疼惜是摆在脸上的。

张玲又不支持他的理论化，自顾自地说："这样去想，又成了限制！有些料也还是中国的老样好！这还要随机来看！"

胡兰成一脸认真地说：“至少近年来我没有读到过。我自认读东西也算是用功的人。中国从苏东坡以来，文人都少有那天真，那与天地等量齐观的界！要先从那里生慧，再回来看人世的幽微，而不是一栽个人的苦闷里，我以为一两个世纪也造不几个有这样文采的人，但万万没想到这等手笔竟然现在一位女作家上。我没别的轻视，但是苏青回我一句张玲先生是个女的，真是在我的脑门上打了一！"

张玲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来看她的文章，心里多少有讶然，这样理直气壮认定的好，她自己从来没有过，笑说："以前我总是觉得人家读我的文章，跟良为娼的恶劣是差不多。听胡先生这么一说，气又壮了，好像回去就可以拿来教训人了！"

冬天的光就快要落下了，胡兰成送张玲来。两人并肩走着，也不说话，偶尔胡兰成看张玲一，她的神像只仓皇的鹿，惊怕得一就闪开。那静默显得迫。

听见是夹被改的衣服，胡兰成真是无法想象，但话也得接上："现在大家都一味地崇洋，能想到拿祖母的被面裁衣裳的也实在少见！"

张玲微笑着，胡兰成竟从这里引了她写文章的基本态度，而且是准确而贴切的。但胡兰成从大，张玲从轻，轻的自然来得要巧，胡兰成当下就觉得自己笨重起来，竟要接不上话了。

张玲一惊，胡兰成竟然这样抗议，她该要不兴，但是他说得太自然，她只能看着他，讪讪地一笑，竟然成了有抱歉的味。但一下，这句话却忽然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就如同一弦撩拨后的泛音，震震不止。

张玲很快乐，她喜自己的别心裁，不别人用怎样的光去看，笑说："这料是古董，样倒是黎的！"显然不支持胡兰成的崇洋说。

张玲脸颊绯红，轻轻摇说：“哪有这样好的文章？被您一说，自己都急着要回去再看看了！”

胡兰成微怔，他倒没这意思。张玲的伪装和老实简直叫人想回避都没法儿。谈话从陌生到有了意，胡兰成暗地里微笑，面前坐的分明是个小女孩了。

《天地》送来了。我在牢里心静，又看了一遍，看更多好，在牢房里没人可说，急得打转。后来把狱卒招来了，叫他也看看，难为他识字不多，还得蹲在牢边逐字问我！”

张玲的貂大衣已经穿不住了，只好脱下来，薄薄的裹着一件飞了凤的连衣裙，领一个小圆。胡兰成忍不住要盯着看两，好奇地说："张先生的衣服很特别啊！"张玲一听他说到衣服，真是快乐得忙不迭要去描述："这是拿我祖母留下来一床夹被的被面改的，我朋友炎樱设计的。原本还担心陈丝如烂草，怕裁不了呢！上海师傅真是一！"

胡兰成犹如醍醐一般说："我明白了，这正是张先生文章写得好的原因。一切的限制都可以拿掉，理论格式都可以拆解了，重新再来，所以生生不息！"

胡兰成从她那要的认真计较中受到另一滋味，问："玻璃丝袜一双该要多少钱？"话才觉到自己这问话里竟有几分挑逗，能这样问女人那必定是关系很亲密的女人。但张玲却是老老实实地应答，一觉也没有："这不您的事，您不用赔给我的！"

胡兰成话拐了个弯说："那倒真是发挥了张之那句'中学为，西学为用'的名言！"

张玲接着说："限制有时候也好！没边没际不见得好使力！但我喜生生不息，旧的东西也能生新的意思，不一定要推翻来另创！但是有些好，是要隔几代人才能看到的！同一代的人未必是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