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脸转向天边晚霞，半晌才声："就别安置！我一个人好好的…张小今天才给你来信呢！她信写得这样勤，她是很惦记你的！"她说完利地起，往江边大声唱歌去了。胡兰成隐隐自惭，自己情这样夹缠，小周倒是落落分明。一转念间，他已经决定要疏远小周。是为张玲？为小周？还是最终为了自己？他无力分清。

三月晴，是个艳天，漫天飞舞的柳絮，宛如一场大雪，张玲与胡兰成都看得吃惊。三车载着两人游逛，他们臂膀贴着，车摇摆，也彼此磨蹭。柳絮在车前后飞绕，胡兰成在张玲的发际、衣襟和膝上捉柳絮，这样亲亲依依的滋味对张玲是难忘的。

张玲又似调侃，又似下断语："你呀！你是谁照顾了你，你心里一激就可以去人家的！"她，却不一味糊涂自矜，她女的心开始怀疑，隐隐地愁闷。

胡兰成那段时间日日与小周痴缠。回到医院也不上楼，先往护士站走。小周看见他，一溜烟往楼上跑。胡兰成跟去上楼，转转，又下楼，都没看见她人，不解究竟，只好往自己的房间走。一推开房门，小周顽地笑着就坐在他房间里，胡兰成怨她淘气："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儿！"

小周说来并不是负气，只是有一斩断情缘、两不牵挂的决心，说："你走了我就嫁人！"胡兰成半生情缘，知的女人都有刀断的豪气，对他来讲，也不知是幸运抑或不幸。

两人这下俨然如一对夫妻，胡兰成三月要回上海一趟，预先向小周报备。小周却波澜不惊地说："应该的！你离开这样久，家里一定都惦着，回去看看张小，看看青芸！还有孩！汉这地方，你去了就别再回来了！"她是认真地想，认真地说。胡兰成心里疼了一下，劈神发愿似的说："我是一定要回来的！我至多五月一定回来！"

说笑过后他在桌上誊抄文章，小周端一碗汤面来，搁下碗直摸耳垂。胡兰成要看她的手着没有，小周不给他看，解嘲说："我这命耐，要知怕知疼，都得大半天以后！趁！要不面坨了！我给你抄！"胡兰成吃着面，又忍不住看她，移开目光，这面里也还是小周。

月亮。同一个月亮下的人，你在汉边好吗？

静下来，胡兰成又是别一番心思。他想小周，又对张玲到亏欠不安。他并不想瞒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起，心里笃笃响，话总在边绕着说："我要是另外有个人你怎么办？"

小周着泪诉苦，也拿胡兰成当了至亲的人，胡兰成一听立刻转上楼愤然说："我找院长去！"小周赶又拉住他，胡兰成也不避人目，给她泪，又焐一焐她的手。小周抬起，泪痕未，嘴角已起了笑涡。胡兰成轻喟一声，自知从这时起，他背上的罪又了一层。

然而，这个人，张玲诉说着和想念着的人，在战火的另一端，又燃起的火光。这天，他们依偎着到江边散心，胡兰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逗小周说："不成！我再这样看着你看着你，我就要你了！怎么安置你都不对！"

张玲竟然没有太多印象，胡兰成有惊讶提醒说："我跟你说过，在武汉都是她在照顾我的饮起居！"

张玲的信频频飞来，她的恐惧和无助，想跟亲的人原原本本倾诉。她不期盼胡兰成如何对答，只想向自己证明，世上有人挂念着她，着她，她的有一个去："我的心里一直是充满了计划，第一次计划去英国留学，不惜逃家和父亲决裂，但欧战爆发阻挡了去路。后来转到香港，我是真的发奋用功了，连得两个奖学金，毕业还有希望保送到英国，但是战争来了，学校的文件记录通通烧掉，一痕迹都没留下！现在，我一个人坐着，守着蜡烛，想到从前，想到现在想到近两年来这样孜孜地忙着，是不是也是注定了要被打翻的我心里应当有数！"

张玲依然笑的，神不变地说："要看是怎样的人！"

小周也觉得了这情绪变化，几天不来敲他的房门。胡兰成坐在屋里，听她脚步声上上下下，渐渐远了，心里悒然不乐。直到一天下着大雪，小周披了一雪狼狈地回来，一医院见到胡兰成就愣了，当即泪如雨下，哽咽着说："这样的大雪天去汉收账，院长不派别人却非派我！下午两次拉警报，一次我在汉渡船上，一次我正在汉街上，飞机在上急升急降，机关枪到扫，躲也没躲！就这样给炸死了也没人知！"

"有分别吗？比方是我信里常跟你提到的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