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另一个事实：没有贺叔叔救助，我爸爸此刻正在同其他右派们结伴挑粪上，填装炸药炸筑坝的石。好一，或许正在土坯教室里教七岁到十六岁的一年级生。

理想主义从一开始就伴同着饥饿。

很多！让你不得不暗暗捉摸：诗歌和饥饿之间，是否有着必然联系。

我爸爸之所以还在这个凹字形红砖办公楼里领工资和粮票，还能在这个省城报刊上持一个令人耳熟的名声，你知，是归功贺叔叔的。一天，贺叔叔说起想请个人帮他整理份小说初稿，我爸爸立刻就说：我来吧。在此话脱时，我爸爸非常差窘，两个耳朵边沿充了血红得晶莹，是生怕他报德的急切让贺叔叔看破，再看小。

我爸爸比任何人都需要观众，只是：他能够在那一刻把观众忽略掉，忘乎所以，如痴人那样脑中空空。我爸爸，他必须有人旁观才能无人之境。

不，我不记得。我还不知用什么字来形容饥饿。

这个词在我们社会的行时态中是不存在的，被涂抹了。

一然后这笑成了一爆破的力量，挣脱了痛苦而上升，形成一个彻底的盛开。他的嘴和五官都在那一瞬舒展到极致。不仅仅面孔，他的四肢和躯都是这狂的一分，都必须推波助澜地把笑给播送去、最后，他笑了一尖啸。他可怕起来了。乐在刚刚接到愤怒的边界时哗地退回，整个笑的键盘是那么长一段！从低到，音阶的跨度成了那么宽广的一串排列！它不是由乐发启，亦不由乐来完成，却纵跨一个由疆界到疆界的乐全程。

贺叔叔和我爸爸，带着他们不寻常的友情，了六十年代。一些时尚和号，在悄悄地死，悄悄地生。

爸爸从书房伸说：别穿紫红的，鼓灯似的！

并不普遍。中国作家很少当众朗读他们未完成的作品。抑或完成的。

记得贺叔叔的“小灶”吧？那个绿碗橱纱的屏风。

最，是去个边城文化馆事，办小城中大人家的红白喜事。

大饥荒。

据贺叔叔一叠笔记。

人们在堂读着黑板上的菜谱，一面看我爸爸被厨房杂工叫屏风内。堂内吵闹得像火车站。贺叔叔同我爸爸的谈一声息也没有。一只堂喂的猪在买饭的队伍里撞来撞去。人们常看见我爸爸张大嘴笑，兴奋得坐也坐不住，椅在他下前伏后仰，往往只有两条椅支着地。有时他脆不坐，绕着圆桌，绕着一块块往嘴里填馒的贺叔叔踱步。有时他手里有一摞稿纸，人们猜那便是爸爸在帮贺叔叔的一长篇小说。事实上，我爸爸是从到尾在替贺叔叔写这近百万字的作品。

我知。从八岁到十一岁，我已知我们家所有的事。我知我爸爸在两个大书架建造的“书房”里，集中力完成贺叔叔那近百万字的著作。集中力于护住我们拥有的这两间只需五元租金的房。护住年幼早熟的我和他那书架搭起的自治区。一人那里，就听见他带上金属环扣的击碰声，那是他在脱下外，只穿长内或短内坐在三尺长一尺宽的书案前。

不知为什么，那么多诗人从饥饿中产生。那样的朗读会在大饥荒的三年中特别盛行。

饥饿的生理觉被否认掉了。如同所有的需求，对于其存在不给予认同和理会。我们的生活情景被预定，其中充满光和希望，充满非生理的幸福。因此。生理的痛苦，诸如饥饿便是没有名分的受；它存在，我们却无法将它命名。同其他建立在相同理想的国家一样，饥饿的痛苦是正常现象，是必然，却又是每个人该去悄默承受的。

注意到了。但国作家和诗人们的朗读会是同志式的沟通，战友式的相互支持。

因此饥饿在我记忆中是别的一些概念，比如：朗读会。

贺叔叔当时想，此人竟会这样笑。他认为此人最可之是他丝毫不邀请别人同他一起笑，因此他没有那被谢绝的张惶失措。没有丑角的挫伤。我们都会刹那间的丑角，都拿观众太当一回事；观众是否会产生共鸣我们不得而知。我们那一瞬间的丑角生涯成了僵局。我爸爸的成功在于他台下没有观众，或者，他忘掉了观众。那一刻他只他自己，如伸懒腰、打嚼、打哈欠，纯属个的活动。

我十岁了。

三年的大饥荒是用别的字来取代的，比如：三年自然灾害。

也许他们认为作家更应该作为文字和语言活着。

此后，常在绿纱屏风后面，贺叔叔听我爸爸向他讲述小说的展。

那些朗读会总伴有餐会。一张粉红菲薄的餐券，凭它去领一份米饭，上面覆盖着黄豆丁。丁常常是豆腐丁，据说营养是一样的。那是秋天的一个周末。我妈妈从下午就了朗读会(餐会)的氛围。她打开箱，拨开一层层樟脑球，拿裙和旗袍。我们家没有能让她看见全的镜，她就站到凳上，拿一件件衣服到脖上对比颜。

我妈下凳，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