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兰特不像他的父亲伊万那么剽悍，文弱的他对打猎毫无兴趣，倒是喜女人的那些活计。熟个啦，个桦盒啦，副手啦，采集山野菜啦等等。乌力楞的女人都喜他，而伊万却嫌他没个男孩的样，说是不会打猎的男人将来怎么娶女人呢？娜拉呢，她最乐意的就是给布染。她染用的是果实或者朵的浆。她用都柿的果实把白布染成蓝；用红豆把白布染成红的颜。她有一块布，是用百合的浆染就的。娜拉采了一个夏天的粉百合，把捣成泥，挤浆，兑上和盐，在锅里足足煮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她把染好的布在河里漂洗过了，搭在一棵碧绿的杨树上。最先看到这块布的玛利亚以为是晚霞落到我们营地了，就喊大家来看。它确实像一片晚霞，而且是雨后的晚霞，那么的活泼和新鲜，我们都以为是神灵显现了！如果不是娜杰什卡埋怨娜拉的声音传来，没人认为那是一块布。娜杰什卡嫌娜拉没有把染布的锅刷洗来，她怎么晚饭呢？远远地看着那块布的人这才明白那不过是块布，纷纷叹息着离开。我没有离开，我仍旧把它当一片晚霞看待。它确实就是一片晚霞，那Page52的粉不是很均匀，仿佛里面夹杂着丝丝的小雨和缕缕的云。正是这块布，了我嫁衣的边。

娜杰什卡的发已经白了多半，但她依然那么结实。她一边在前划着十字，一边对伊万说，这可怎么好，我们的睛怎么才能变成黑的？让尼都萨满帮帮我们的忙吧，把我们的睛和发都变成黑！在关键时刻，她求助的是我们的神。大概因为尼都萨满离她很近，而圣母离她却十分遥远吧。

伊万的话让大家笑了起来，娜杰什卡却笑不来。她张着嘴，忧愁地看着吉兰特和娜拉，好像一个饥饿的人采到了两只丽的蘑菇，疑心它们有毒，只能睁睁地看着。吉兰特就像被霜打了的草一样，蔫蔫的。娜拉呢，她痴痴地看着自己的那双手，由于各彩的熏染，她的指甲不是粉红的了，那上面有紫有蓝，有黄有绿。她大约在想，她这么会染，为什么不能把睛也染成黑的呢？

涧，孩们都喜喝它的，然而它已经涸了六七年了。Page50我对安草儿摇了摇。我知，一场雨是救不了一条山涧的。安草儿似乎很失望，他放下吃的，起离去了。我也放下了吃的，接着喝茶。看着那团又燃烧起来的火焰，我想接着讲我们的故事。如果雨和火这对冤家听厌了我上午的唠叨，就让安草儿拿希楞的桦篓里的东西来听吧，我想它们被遗落下来，一定有什么事情要的。那么就让狍袜、手帕、小酒壶、鹿骨项链和鹿铃来接着听这个故事吧！如果你七十年前来到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森林，一定会常常与树间悬着的两样东西相遇：风葬的棺木和储藏品的“靠老宝”我与拉吉达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靠老宝下面。在那以前，靠老宝在我的心中只是装着我们生活用品的林中仓库，自从在它的下面与拉吉达订下婚约后，靠老宝在我心中就是一方形的月亮，因为它照亮和温了我当时那颗灰暗而冷寂的心。图卢科夫在民国二十一年的秋天把日本人到来的消息带到我们乌力楞。他骑着，只驮来少许的弹、面粉、盐和酒。他说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们成立了“满洲国”人们分析他们很快要对苏联发起攻，所以在珠尔的很多俄国安达怕受到日本人的迫害，都回到额尔古纳河左岸去了。品短缺，不好换了。我们那些品质上乘的鹿茸和上百张的灰鼠只换来这么东西，哈谢很生气。他对图卢科夫说，你不要以日本人为借，来克扣我们！罗林斯基对我们从来没有这么黑心过！图卢科夫变了脸，他说，我这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给你们送东西的呀！现在你们看看，有几个蓝睛的安达还敢在日本人的底下生意？你们要是觉得吃亏，我就把东西带走，你们找别人换去吧！那时我们的弹就像黎明前的星星一样，没剩几颗了；装面粉的袋也瘪了肚；驯鹿吃的盐就像遭遇风的积雪一样，一天比一天消瘦。图卢科夫带来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不代价多大，我们都得抓住它。尽我们在心里骂着他：狡猾的达黑！可还是与他换了东西。图卢科夫看上去心满意足的，他在离开营地的时候对吉兰特说，都说日本人要山清理蓝睛的人了，你跑吧，别在这儿等死了！吉兰特本来就胆小，图卢Page51科夫的话把他的脸吓白了，他牙齿打着颤，带着哭音说，我从小就活在这林里，日本人凭什么清理我啊？图卢科夫说，凭什么？就凭你睛的颜！它要是跟这儿的土地一样是黑的就好了，你就可以扎了，可它的颜是天空的蓝，这颜可就危险了，你等着瞧吧！他又转向娜拉，对她说，你要是不跑，比吉兰特还会倒霉，因为你是一个姑娘，日本人睡蓝睛的姑娘！

娜拉被气走了，发誓不再给我们看她染的布。然而下次她染了布，她又得意洋洋地提着它来了。图卢科夫走后，娜杰什卡事总是不那么专心。她不止一次在切时把手指切了血，我还常见她和娜拉在一起说着什么，把娜拉说得泪汪汪的。有一天，我正和依芙琳给驯鹿仔拴铃铛，娜拉突然跑过来问依芙琳，日本人

伊万说，蓝睛怎么了？我的女人和儿女就是蓝睛！日本人要是敢清理你们，我就先把他们里夹着的东西给清理了！

娜拉染了布，喜拿着它到我们的希楞给鲁尼看。鲁尼跟林克一样喜枪，他对娜拉说，人缺了猎，就会饿死；而人只要有一厚的和一单的兽衣服，一辈都够了，布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娜拉一听鲁尼这样说，就会气呼呼地对在一旁发呆的达玛拉说：你怎么把鲁尼生得这么傻呀！受到责备的达玛拉也不恼，她看一娜拉，再看一她手中的布，叹息着对娜拉说：你就是再染，也不会有我的羽裙漂亮啊！那些羽的颜是谁染的？是天！天染的你能比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