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堂赶将粪车停到一边。走到滴边，忙不迭用肩的巾替滴拭落在发上的污秽。一边一边说，不要不要的，回去一洗就净了。滴说，爸，他们欺负人！杨二堂说，不气不气，我们滴不气。回家就好了，过两天就会忘掉。

杨二堂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块石扔了粪桶。粪桶里的屎一下就溅在杨二堂的上和滴的上。滴尖声叫起来，爸——！然后停住了脚步。

揪着滴的那个少年朝着杨二堂飞起一脚，嘴上叫着，臭下河的，开！这一脚正好踢在了杨二堂的脸上。鲜血立即从他鼻里来。杨二堂下意识一抹，血便沾得满脸。少年看见杨二堂的脸，突然惊恐地叫起来：血、血、血呀——

杨二堂吓着了。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拉扯，可他长年下河，养成的规矩是不靠近外人。但他又不忍女儿如此被打，他只得哀哀地叫着，声音像旷野里的孤狼一样凄厉：不能打呀！不能打呀！我给你们磕呀。

他的叫声一落，人便倒在地。少年的同伴们也都吓傻，殴打滴的手几乎同时停下。几秒的停顿后，几个声音一起发狂喊，不得了呀！来人呀！武被下河的打昏啦！

杨二堂的鼻血顺溜从下滴了下来，衣襟敞开着，血便从一直到腰间。滴很是惊吓，想要扑过去。杨二堂用手抵挡了她，说滴别怕，鼻血一下就会好。然后又说，乖，你赶回家，这里的事爸爸来。滴说，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男人脸上立即凶光。他大声说，下河的，你活得不耐烦了？我家少爷也敢打？说着放下少年，冲到杨二堂的面前，扬手便是一拳。杨二堂

杨二堂的车每天都从这大门前经过，滴早看熟了这样的场景。滴无意去想这黑大门后是些什么，她唯一知的是：这是有钱的人家，钱多得用不完。但有钱和无钱的家，有什么不同，滴却从未想过。

滴忍无可忍，突然她就挣脱杨二堂的手，冲到那个最初骂人的少年面前。一句话没说，扑过去就厮打。滴发疯地用脚踢，甚至意用嘴咬。

但是一个男孩却在他们后叫唱了起来：“一个伢的爹，拉粪车，拉到巷，解小溲——”

滴又说，爸，他们骂我。杨二堂仍然说，走快，莫声。

，嗯，还是我们滴的声音好听。

喊完他竟然就真的跪在了旁边，揪着滴手臂的少年大声说，你磕有用。踢死她！她竟敢打我！

杨二堂见门有人，习惯低下，贴着墙边，急速地拉车行走，仿佛是想要快离开。滴却并不曾意识到父亲的举动，她继续学着父亲声气叫：“下河咧——”

经过一家大人家的门，几个十来岁少年正在门前玩耍。黑漆的大门，衬在他们浅衣衫的背后，像一幅活动的画。

滴没声，她正在想，过两天就能忘掉吗？那几个少年仿佛猜中她的心思，特意要加她的记忆似的，再次挑衅起来。他们一齐朝粪桶里扔石，边扔还边唱：臭伢臭伢你妈的，莫在我屋里门前转。

粪桶里的屎再一次溅了杨二堂和滴一。有一块石没扔准，砸在了杨二堂的肩上。

滴见父亲跪地求饶，心里的愤怒更是膨胀。她一边反抗一边尖叫着，爸，你起来。你不要磕，我跟他们拼了。杨二堂却继续哀求，不可以呀滴。我们不能打他们。

少年原本就比滴大。他伸双手，揪住滴的两只手臂，大笑着，对几个同伴喊：你们过来打呀，我嫌她太臭了。他的同伴个个亢奋起来，一下围住了滴，滴立即陷无数的拳打脚踢之中。

不忍见滴挨打的杨二堂，嘶声叫了半天，见滴已经被打得倒在了地上，忙挪动着膝盖到了滴旁边。他扑在滴的上，用护着她，嘴上说你们要打就打我，她还小。

滴未曾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大门内猛然就冲一个男人。男人上前抱起昏倒在地的少年，叫，少爷，你怎么啦！旁边的几只手指立即指向了杨二堂和滴。所有的声音都在说，他们打的。是这个臭下河的。

玩耍的少年突然一起大笑，笑完学着滴尖细的声音叫“下河咧——”滴对杨二堂说，爸，他们学我。杨二堂说，莫声，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