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踏了汉，乍还寒，天气却依然有些冷冷嗖嗖。然而汉的人气却被抗日烈焰烘烤得气腾腾。

上灯的心仿佛被咚地撞了一下。她想，原来我在这个人心目中这么重要。上灯不禁将靠在张晋生的肩。

上灯心里有一痛快，余天啸去世这些天，她第一次觉得心快。行至家门，见到惊慌失措的张晋生。张晋生上前一把抱住她，泪说，谢谢老天爷，还好你没事。上灯说，你不是在江西吗？张晋生说，我刚回来。听到日本飞机来轰炸，就连忙来找你。见不到你人，我都快疯了。上灯说，没关系。我一都不怕。张晋生大声叫，可是我怕！我一直在想，没有你我怎么活呵。

警报随时地拉响，人们由初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满不在乎。台儿庄胜利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武汉三镇行了几十万人的盛大火炬游行。汉戏公会成立了宣传队，几百汉剧艺人都参加了，大家化着装，扯着大旗，随队前行。队伍里有文天祥，有岳飞，有穆桂英，有梁红玉。但凡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人，全都在化装队伍里。在人们的呼喊下，宣传队停下脚步，拉开场，当街演戏。上灯穿着梁红玉的服饰，走到哪里，都被推在前面。无数人近距离的惊呼和鼓掌，令她格外兴奋。晚上的剧场更是闹。每次演，都有人上戏台宣传抗日。起先剧院的老板有些老大不兴，但是演员们全都站在演讲者一边，老板无奈，便也由了他们。上灯卸下妆，一定要把演讲听完才肯离开。她知自己虽然认得字，却从没读过书。人世的许多理，自己想不明白，书里却能讲得明白。每次她站在台侧听那些演讲，都觉得自己又学到新的东西。张晋生一等半天，便不耐烦。说这些空号，喊喊算了，你怎么能一听再听呢？上灯说，这是唤醒民众的声音。喊醒一个，就多一份抗日力量。张晋生说，我知。可是你已经被唤醒，就不用睁开睛继续听人喊吧？你不知我在等你吗？上灯赌气，你若不想等，就回去好了。我也不一定非要去宵夜。张晋生连忙说，我等，我等。我陪你睁大听人叫醒，好不好？

了杯茶，咳咳了好几声，方说，这茶叶原本是给余老板准备的。上灯说，老伯，你晓得我第一次见我爹是在哪里吗？独老伯说，怎么不晓得？他背你来我这里，还给了你几块糖果。上灯说，是呀，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崇拜我爹。所以我去学戏。独老伯说，余老板都晓得。上回在这里演，他还说，他跟你是有缘人。上灯说，可是，如果我不去劝他来为抗日演戏，他也不会走得这么早。独老伯说，他这个人，只要听说了为抗日公演，怎么都会挑来唱。如果你不找他，他定会生你的气。他这笔账要算在日本人上。

一天，上灯被召到新世界戏院开会。是三厅艺术的文化人组织的。对于三厅，上灯听讲过，却从未见过那些文人。林上告诉她，现在武汉是大后方，全国著名的文化人都来到了汉。中国有名的大诗人大画家大音乐家大戏剧家，集合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宣传抗日。然后林上指给她看，哪一个人是郭沫若，哪一个人是田汉，哪一个人是冼星海。又说我们在街上唱的歌，就是冼星海谱的曲。上灯说，我佩服文人了。他们写字画画，真是了得。那才叫真本事。林上说，他们觉得我们会唱戏也是本事。郭厅长是大诗人，有天还跟我说，他很听汉剧。上灯兴奋，真的？他真的这么说？

这天的会议由田汉主持。田汉说，每一个民众都是一颗弹，所有的民众联合起来，一致抗敌时，敌人就会完。说完，他号召大家

二

突然之间，一群中国飞机蓦然冒在日本轰炸机上。没等上灯反应过来，便看见它们朝日本飞机开了火。双方在空中捉对开火，一团火球掉下去，又一团火球往下掉。已然分不清掉下来的火球是日本飞机还是中国飞机。躲藏在防空里的人都跑了来。几乎所有人都仰观看着。

两人正说着，突然满城警报震天响。乐园立即炸锅似的混。上灯刚茶房门，见有两个记者匆忙去乘电梯，要看飞机炸的是哪里。上灯领着他们从塔楼到平台。这时候便看到空中十几架日本飞机在盘旋。地面的炮轰隆隆地发着炮弹。每一颗炮弹都像一朵，雪白雪白的，在云层绽开。可是，所有的炮弹都没有碰到飞机。飞机开始朝下面扔炸弹了。一个记者说，是在矫方向。上灯急，怎么一架飞机也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