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上灯想，恐怕是了。自己可能正是那个拖累，所以他才会坦然地把我给张晋生。既然如此，他走他来又何必要跟我说呢？想罢，心下便有着化解不开的怅然。

上灯一时被住，几乎说不话来。文说，像仁厚这样的人，命都不属于自己。他们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那帮人，都是提着脑袋过日，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一切都听组织安排。家、亲人对于他们，都是拖累。文的话说得意味长。

汉这边的码，陈一大的汽车已走，山叫了车回家。山便问妈有没有被日本人抓住。妈哭，三个日本人呀。都喝了酒，拖到路边

二

去莲溪寺烧香也是李翠一时起念。一天，陈一大说要请几个要客，让李翠以夫人名义去作陪。李翠拗不过，就去了。结果请的是几个日本人。李翠心里便十分不，次日一早叫了妈一起，说要去莲溪寺烧香。一则去去秽气，二则到菩萨面前认个罪。告诉菩萨她不知是跟日本人吃饭。

山忙拨开人群过去看，却见趴在地上哭泣的人是妈。她衣衫褴褛，浑血迹斑斑，脸都着。若不是特别熟悉，山本就认不人来。山不由大叫一声：妈！

一天下雨，屋里。坐在窗下，看屋檐的滴落下。对面路的人家，窗台上着鲜。儿在雨中茂盛地开着。上灯很孤单寂寞。到了黄昏，夕突然来，雨却依然不不慢地滴下来。雨在光里散发着淡黄的泽。上灯想，陈仁厚，你怎么不来看我？你跑到哪里去了呢？突然之间，她有一什么都抓不着的觉。

妈领着上灯院，一路走一路低声，滴，你最好还是少来这里。上灯说，用你？妈被呛得没话说。

一连好几月，陈仁厚都没有面。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张晋生越来越多的时间在外奔忙。闲极无聊时，上灯倒是经常遇到文。每回文都要请她喝茶，两人坐在茶馆里，闲闲地说些话，打发着时光。还有一天，恰是晚饭时间，文说他没吃饭，顺便请上灯一起吃饭。寂寞无聊的上灯便也没有拒绝。文的声音总是很平缓温和，跟他说话时，上灯心里竟会生一些依赖之情。而对家的仇恨，也因为文的缘故，渐渐淡下。

李翠已经在车上，直到车停下，才晓得哭。山说，怎么办，要不要等妈？李翠哭，要等。一定要等。车夫说，那是日本人呀。再等的话，到码天就黑了，两位今天怕会回不去。老婆在家病着，我得赶回去给她抓药。要不我先放下两位，你们另外叫车。山便说，姨娘，真要是放下我们，这地方我们怕也难得找到车。还是先到码吧？李翠亦无奈，只好。

大雨已停，气温并未有所降，反倒更加闷。陈仁厚心里有一悲凉。心想原本面对张晋生，自己已很是无可奈何了，而现在，这是一个更加沉重的无可奈何。他不能去跟她告辞，也不能跟她明说。他除去自我消失，已无第二条路可走。陈仁厚在心里对自己说，滴，对不起。再见了。但也许永远无法再见。

一大清早，山叫了车，三个便一起过了江。莲溪寺在武昌蟠龙山，寺内只有尼姑。每次走莲溪寺，只需闻得里面的气息、听到里面的木鱼，李翠便觉心内已然静下许多，这次也不例外。老尼说，心里晓得就好。心里晓得对面坐的不是人，那里就没有人。李翠顿然开朗。李翠和妈走门，正上车，突然不知从何窜三个日本人。日本人显见得是有些醉了，叫着姑娘近了李翠。妈大叫着，山还不救姨娘，说着便扑向日本人。山拉了李翠一把上了车，妈叫，还不快跑。车夫这才醒了般，驾着车一顿死跑。一直跑到晒湖边，见车后无人跟来，方停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雨停了。太来，明晃晃地照着窗外的树叶。上灯越发想要知陈仁厚的行踪。便叫了黄包车，一气坐到巷里的家。

文笑了笑，笑中带着几丝诡谲。文说，你知仁厚在什么事吗？他是抗日小组的人，正在执行暗杀汉的行动。因为前不久一连串的暗杀事件，日本人最近搜查得，我想他已经离开汉上前线打日本人了。上灯说，不会吧？如果他走，一定会告诉我一声的。文奇怪，他的是秘密工作，怎么会去跟你说呢？说了组织会理他。你不是见到过他们的组织理红喜人的吗？何况你那里还有张晋生，仁厚怎么敢冒这个险？

文正在书房，见妈领来上灯，几乎是吃了一大惊，然后便兴奋不已，以极大的激动喊着下人送茶倒。以致睡得刚起床的刘金荣踢踏着鞋过来看看了什么事。刘金荣看到上灯，脸一垮，说你一大早来我家什么？上灯说，放心吧，不是来找你。刘金荣说，文，脑清楚，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要被这些女妖勾引。文说，妈，你想到哪去了？说罢将刘金荣推门。上灯说，我说一句话就走。请你告诉我，陈仁厚到哪里去了？

到十里铺时，灯光亮，便是堂会。陈仁厚犹豫片刻，还是走了去。上灯正在台上，她正扮着梁红玉。她英姿飒，每一亮相每一挪步，都让陈仁厚心痛。陈仁厚站在密集的人群中，听上灯唱完，又看着她谢幕两次，方退了来。

狂地朝十里铺奔。坐船过汉时，下起了雨。雨很大，陈仁厚便借着雨。对着江哭了起来。

在这个闷的雨后夜晚，上灯坐着车回家。昏黄的路灯照耀着漉漉的路。她心里突有一阵失落。我在汉什么呢？我为什么不答应陈仁厚跟他一起离开汉去重庆呢？

到码时，天已微黑，最后一班渡船行将过江。山架着已经哭得脱力的李翠，上了船。这一夜，李翠噩梦连连，不时连哭带嚎。惊得一家人无法眠。第二天文便让山叫来陈一大，让陈一大把李翠接到他的住所。陈一大有小汽车，山便和他一起乘渡抵武昌，一下船便见码旁边一间屋的墙下围了一堆人。一个黄包车夫在跟旁人说，这个女人昨晚上就躺在这里，已经哭了一整夜。真可怜呀。

上灯正上前敲门，门却打开。来的是李翠和妈。妈吃了一惊，说你你你…？上灯没理她，直面李翠说，我是来找陈仁厚的。请问翠姨，知不知他在哪里？李翠说，表少爷已经好久没回来了。现在在哪里，这个可能得问大少爷。妈，你带她去找大少爷。今天我不陪你了，上灯小，我们要赶着去莲溪寺。

陈一大闻之亦赶上前。见妈已经奄奄一息的样，知这个女人一定惨遭凌辱。他脱下所穿长衫，替她遮盖。嘴里说，恐怕要赶送医院。妈一字一句，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