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账房先生茶房仆役司机花工丫环老妈子纷纷忿忿不平。窃窃私语声蜂起。
经易门此时脸色苍白。他当然不会去应和这种“嘈杂”并且为了让军方人士明白,他不仅没有参与制造这一点正在谭家花园里生成的“骚乱”而且论他的身份地位和修养水平,他根本也瞧不上这种不会起任何实际作用的“骚乱”于是他有意微闭双眼,挺直身躯,倒背起双手,独自站在一棵玉兰树下,跟那一大群正在对他表示极大同情的人,始终保持着大约五六米、甚至七八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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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血,验完大小便,到了下班的时间,谭家(谭宗三)没有按历来的规矩,派小汽车送他回家。一直到这时候,经易门还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他心里已然觉出,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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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大门口。大门口挤了一大堆人。说是要换工牌号。在谭家做生活的人,都领有一块工牌号,凭工牌出入大门。登记造册。这原是经易门立下的规矩。但一小时前,进驻谭家的医疗分队奉三先生之命,从即刻起,更换新工牌号。这绝对又是个“新花招”分明是要向所有的人表示,他经易门在谭家已彻底不算数了。好嘛。蛮好嘛…经易门竭力控制住自己潮动起来的心绪,去队尾排队等候。此举在既长又弯的队伍里立刻引发了一阵更强烈的怜悯和不满。人们纷纷让出自己占先的位置,真心诚意地让经易门先办手续。经易门当然不愿在这种情况下领众人的这份情。因为这很可能会造成一种严重的误会:他经易门据此在向军方、向三先生示威,显示自己内心的不服和不满。于是他拼命暗示那些动了真情的下属,不要这样做。千万不要再这样做了。但渐渐狂热起来的下人们却越做越认真,叫喊声也越来越响,不少人甚至上前来拉经易门,有的还此起彼伏地向发放工牌号的军人小组大叫:“让经先生先领!让经先生先领!”叫声惊动了正在别处忙碌的军人。他们大步赶来。美式的军用皮靴声整齐而响亮。经易门实在忍耐不住了,终于变声作色涨红脸,不仅用力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丫头一把,而且还揪住一位平时最听他话的老账房先生的领口,对众人大喊:“识相点。请大家识相点!不许再吵了!”
小丫头跌跌撞撞一下摔倒在地。老账房先生被揪得一口气憋住,嘴唇皮发紫。经易门自己则浑身僵直。张口结舌。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众人才开始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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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车载着经易门,绕辣菲德路吕班路上的法国花园,整整转了三大圈。三次都看见马路对过的克莱门公寓那一片(六个?八个?)褚红色的尖顶。三次踏过经家门口,经易门都没有叫停。他没有心思回家,但又不能不回家。大厦将倾。大厦将倾啊。最近,谭宗三召开谭氏集团公司董事会,事先不仅没有跟他商量,正式开会时又不通知他参加;连召集东西两管事房全体管事议事,都不请他。硬档梆子。明摆着是在甩掉我经易门么!消息一经核实,不仅经易门为之骇异(想不到这位同龄人下手这么快,这么狠),整个谭府上下也被震惊。谭府因此乱成一团。账房先生自动封存账册。管事遇事不敢发布指令。走廊里再也听不到脚步声。耳房里再也听不到交头接耳私语声。连邮差送来汇单都没人去盖章签收,不知道收下钞票该到谁那儿去人账。煎药的因此煎穿了药罐头。斩肉的因此斩掉了手指头。花匠因此错把郁金香当成了马兰头。奶妈喂错了囡囡头。老妈子则抱错了大小姐房间里的鸭绒枕头。整个谭府立时三刻就像一条失控的大船,只见有上下翻飞的鸥掠乌在船后相随,却不见船头在狼尖上高高邀游。而让经易门最伤痛的还是,谭先生谭雪侍此时此刻的态度。他原以为,不管怎样,谭先生是一定会出面为他说一句公道话的,会戳力在三先生面前挽留他。但看样子,好像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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