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啊,人家在火里,侬倒还在水里笃悠悠呐。”
“侬还是听了之后再跟我翻面孔。”陈实是个精瘦的小个子。方脸。很脏的一部胡子。皮肤又有点黑。说起话来依然带一点浦东腔。他张开十根手指头,起码有六七根贴上了白胶布。这都是在使用电烙铁和挫刀时留下来的伤口。谭宗三早就讲过他,侬啊,活脱就像个工匠师傅。真搞不懂了,哪能会有嘎许多(那么多)女人看相侬这根浦东萝卜干的啦?!陈实嘿嘿一笑答道,这就叫,鸡啄米,鸭吃谷,各有各的福。
陈实花了大半年时间装的这部钢丝录音机可以直接把收音机里的音乐录下来。不是通过话筒录声音,而是通过连接一根音频线,直接从收音机里把还是电波状的音乐收录下来。这种技术在今天已然很普通,但在当时,确实还应算是充满想象力的一种尝试。试录了三四天都很成功。鲰荛的妹妹闻讯赶来,也要录一个歌,录到一半,出了点问题,莫名其妙烧掉两只真空管。她急煞。赶到中央商场去淘了一圈,淘到两只旧货回来焊上。谁知道,出鬼了。再试录的时候,居然录到一些很古怪的声音。录到一首从来没听过的歌。电台里从来没播过。陈实反复听了好几遍甚至打电话到电台去问,电台方面斩钉截铁地回答,这肯定不是他们播放的,而且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首歌。他们让陈实再查一查波段和频道,搞清楚到底是哪一家电台播出的。陈实一查,发现这个频道上过去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电台。他当场有点呆掉了。最后又去查了一大堆资料,也没有查到。请三月来帮他查外文资料,也查不到。
“少见多怪!侬查不到的歌就是怪歌?侬以为侬是啥?侬查不到的多着哩!”谭宗三忿忿,还在为陈实拿莫名其妙一首歌来打扰他而发恨。
“可是连电台里专门搞音乐的人,也不晓得。”
“晓得不晓得,又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后来搞清了…”
“陈老兄,侬不要发痴了。我今朝没有情绪跟侬搅这首歌…”
“宗三,侬耐心点。假使毫无价值,我绝对不会来打扰侬。你听我讲下去。现在已经搞清,这首歌是二三十年后的一首歌。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神经病!”
“真的。昨天晚上,我伲又录到这首歌。还录到一个这家电台播音小姐的一段话。她讲,这是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年流行在英国的一首著名歌曲…”
“发高烧!这位小姐是啥辰光的人?她哪能会晓得二三十年后的事体?”
“怪就怪在这里啊!听这位播音小姐的口气,她好像也是在一千九百七十一年…因为有一段话讲得老清楚的,她说,去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一千九百七十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