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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5(2/7)

说话。没人说话。

。装卸木方便。它所需要的各各样长的短的的细的木,或者结成木排,或者捆在几十丈长的沙船上,从长江芬河。从芗河县城。那片芦苇统统割净。弯弯曲曲的木排才能停靠在木行后门。两岸蚕豆开紫英英。紫盈盈。永远忘不了的是夏日的夜晚,那田野里蒸制薄荷油的一个个大锅大灶一个个烟火线绕。赤膊大汉慢慢吞吞唱山歌。大脚踏在小脚上。在木行里到十八岁,刚刚满师,他上了船。那是一条经常停在木行后门的芦篷船。船上人翻制修补铜吊铜勺铜脚炉铜烛台铜的汤婆…夏天它悄悄地撑走。西北风刚刚刮过来,它又悄悄地撑回来了。只靠它那一小小化铜炉(土制坩埚)里杏黄的小火苗还养不活全家人,有时还要靠许多的麦芽糖去叫卖赚油盐钱。十六岁的她抱起一大团粘搭搭的麦芽糖向一木桩上扔去。拉回来。再扔。再拉回来。这样才能把麦芽糖内全的韧都启发来。几十几百次地扔和拉,汗就这样透了她脊背上那件补过的布衫。第一次帮她扔麦芽糖时,他就趁机摸了她。他没法制止自己心里的那涌动。就像他没法制止自己渴望从大麦地走向县城,又从稳定的木行雇员生涯里来走向这条整日摇晃不定的小木船。他心里总在涌动什么。当天晚上她父亲就把后舱那块有被褥的铺位让给了他和她。他把她蒙那条蓝老布面被里,不容她作任何挣扎,尔后脱光了她。当时他还不懂她为什么会抖得那么厉害,一面地抱住他,一面却哭个不停。这样的哭泣后来又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在她父亲死的当天,另一次发生在办完丧事的一个月后。他不她怎么哀求苦恼,也一定要卖掉这条小木船带她一去上海。他已经烦透了在几个县城小镇之间来回摇晃。但那天晚上他还是不懂她为什么要哭得那么厉害那么持久。我带你到上海去!不是要把你卖!我满可以把你一个人扔在乡下,自己一个人轻轻松松去上海。但我舍不得你。懂吗?我要你!懂吗?但她还是哭。他愤怒了,抡起一向那个化铜炉砸去。他甚至还想要砸碎这条破船。化铜炉上方的小搁板上敬供着她阿爸的灵位。铁抡得稍嫌了一,一跷把那块神圣的灵牌捎带上了。于是灵位牌飞了起来。于是她惊叫一声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住灵牌,连人带牌一起跌倒在化铜炉上。说时迟那时快,人到铁跟着也抡到。她来不及躲闪也不知要躲闪,一铁本来是去砸化铜炉的,这一刻却闷闷地砸在了她后脑勺上。从二十岁到六十七岁,他为自己整整辩护了四十七年。我没有杀她。我是喜她的…我是真正喜她的…

这一切之前,他想跟阿嫂商量。阿嫂说,我不懂。侬自己拿主意。他说,我晓得自己拿主意,但我想跟侬商量。我想跟你讲讲心里话。我希望有人跟我讲讲心里话。我一天到晚。我太吃力了。我希望有人跟我讲讲话。我想听几句麻的贴心话。我想听。想听。侬懂(伐)?懂(伐)?!他大吼。把小囡吓得哇哇大哭。阿嫂抱起小囡,送到他面前,说:“侬打。侬打呀。侬这个十三。B拆开。侬这个杀人不眨盗胚!侬把我娘两个统统打死算了。”他拿起一把铁榔“哐”地一声,砸在缸上,然后就大步走了去。然后就听见阿嫂在他背后大哭大叫:“侬这个死不掉的,这只缸又犯着侬啥啦?侬这只猪三瘟棺材…”

经常是这样。他要说话!可没说话。没人说话。他只得两个铜板,坐一条小舢板摆渡到浦东。那里有他熟悉的茅草棚。麦田。蚕豆。可以闻到一阵阵他想吃的成带鱼炖豆腐的味。沿着田埂,沿着防波堤,沿着破旧的铁匠铺撒下的煤屑路,对抗着八九级大风,他一直向前走。听着黄浦江哗啦啦。他一直向前走。一堆堆石。一只只粪坑。一丛丛芦苇。一片片塘。一声声野鸭嘎嘎叫。一船火悠悠起。他一直走到涨满烂泥的滩上,一直走到双脚踏黄浦江里。左边是待修的大木船。右边是一堆生了锈的大铁锚。灰暗的江。灰暗的天空。他真想拿起一桶桐油统统浇到自己上,然后划一洋火。他要在这黄浦江里燃一支“人蜡烛”让它火火地冲天烧起。让整条黄浦江江面上统统漂满从他上熬来的那亮晶晶的“人油”哦,黄浦江,侬为啥不开跟我讲讲贴心话?侬给那么多人带来那么多的好运,侬今生今世又能给我带来啥呢?

带来啥?

带来啥?



在没有租到合适的房之前,他曾经在四方码上的一个小铁

洪兴泰用一草编的棺材收殓了她,应付了保甲的纠缠,他还买了一只刮里新(崭新)的小箱拎在手里。把岳父留下来的那铜条铜片换了一双半新不旧的鞋,把才一岁的女儿托给了嫂,几天后去了上海。几年后阿哥死了。阿嫂带着他的女儿到上海来找他。他娶了自己的嫂,又不等女儿长到十四岁,令女儿嫁回乡下,替他看守阿哥留下来的那一间房和一亩半菜地。阿嫂为他生了一个儿。满月后第一次来月经,落得了个病,以后再不能为他生小人。刚开始他去撑船,也过木工生活,揽不着生活的时候,也往沙船上卖土。(沙船走海路,空船行驶遭遇大风狼,便可能翻船,所以,事先就得装土压舱。)卖土,当然是无本生意。主要是在卖自己的力气。血汗。一担土一百五六十斤。从天亮挑到天黑。肩的两块疙瘩就是这样挑起来的。后来也帮砌房的人小工。后来档家卖给外国赤佬。多少年来中国“大好佬”(有钱有势的人)都喜。红木乌木铁梨木。用到枣木榆木,外就要涂四十遍(至少也要二十五遍)漆”有谁看到过有浅颜的仿明家吗?没有。合分合风,只有才显得稳重。但他偏偏把家都漆成浅颜。因为他打听到外国人喜浅颜比如。米。象牙。这样他开始赚到第一笔大钱。有了自己的两间平房。买老酒吃萝卜,吃从乡下带来的蚕豆、腌小鱼。日逐地在上海西北角里他的细木工生活了名。刚办起来的圣约翰大学小教堂里的本堂神甫请他去修圣。他去了,了一个月零七天。一分工钱都不收人家的。只要求这位本堂神甫把他介绍到小北门一家“天主教徒”开的铜作去学徒。他看中了“红铜工”这个行档。他再次向往船。再次要把生意到船上去。但这次他瞄准的不是“小破木船”而是外国人开的豪华邮船和铁壳。快。他相信前这条貌似粘滞的黄浦江,最终会给他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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