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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147(2/7)

145尊敬的陆先生阁下:

明天你那位远房姑夫将派一艘专船来接我去盛桥。他本来打算亲自来上海接我的。但不久前,他接到通知,南京方面已决意要调他去司法任职。这件事酝酿已久,但中间几经周折,历时不短,持异议的也不少。现在层总算有了决断,就得赶快把该办的手续办了,以免

说起来,事情还是在盛桥的后期发生的。前期,我得还算一顺利。计划在盛桥办的一个纱厂一个酱坊一个纱布门市和一个珠算讲习所,除了那个纱厂的规模不似原计划的那般大,其他的应该说都还算如意。于是我准备趁打铁,五千吨级码的规模扩建盛桥的木堡港,并筹建一个份有限的船公司,兼搞客运和货运。我以为事情应该比我刚到盛桥那会儿更加地顺当,但没料想,各障碍却铺天盖地般涌来。后来我才搞清楚,在初期,盛桥方面的人和上海方面的人都不给我障碍,是因为他们双方都以为我到盛桥来,无非是像上一次那样,在上海闲得太久了,上苏北来钱,玩一把。玩够了自然会回上海去过他们所要我过的那安生日。对他们既构不成威胁,更谈不上危害。盛桥方面的人不了解情况,甚至还以为我当时仍掌着谭家的实权。他们想通过帮我的忙,日后从谭家的其他生意中得到更大的回报。一直到让我当上盛桥的商会会长。后来他们双方一看,事情完全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我真要在盛桥扎下来了,真要脱离上海的那个谭家门了,他们双方的打算都要落空了。于是开始对我用真功夫了。为难我。不要说新建中的码举步维艰,连已建成的那几爿厂店作坊,用电用用人用料都成了问题。连我这个当会长的召集个例会,一度都无人问津。应该说,这时发生的一切,才是正常的。才是我要事的真开端。我只有冲破了这一层障碍,才能说真正奠定我自己事的基础。也才真显示我要独立事、能独立事、真有别于谭家那些只会依赖别人、看别人脸过日的男人。白天、在人前,我也是这样鼓励我自己的。但到了晚上、到了人后,我却无法控制自己了。我惶恐。我忧虑。我思前想后翻来覆去。我吃不下饭。我设想方案,怎么去让那些对我不兴的人重新兴起来。我受不了周围的人对我不兴不满意。我怕看到他们对我板着脸。我又一次堕以往的那困境:每一件事,都要不由自主地想到别人会怎么看我。我整大捉摸着周围人的脸。我不敢门。我甚至都怕接电话。我忽然开始怀念起我在谭家时非常痛恨的一个家。我总在想,要是他在我边就好了。他一定能解决这些难题。我命令自己不要这样想。我知我这样想,就显得我太无能太弱也太不是个东西。但我还是制止不住自己。连我一个最好的女友(就是您知的那个黄小)也劝不住我。为此我们大吵了几场。我所有的老病都开始泛滥了。这一尤为甚。关起门来,在自己亲人熟人面前,显得特别厉害,也任,但在外人面前,却又显得特别弱无能怕事。而且我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极小,极密,看起来极吃力。但从中毕竟能看谭宗三这个人最后几年经历的一段心路。

几年前我二度离开上海来到盛桥。我当时唯一的目的,是寻找一个合适的环境,从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当时我真的只是想一个有用的人,能真正成一两件事的人。起码也要证明,我能像我的某一位先祖那样,是个有勇气事的人。也想以此证明,我是能够有别于谭家其他男人的。我到盛桥通海,的的确确没有政治方面的企图。更不想自陷于堕落。如果是为了政治,或寻找堕落,我完全可以留在上海。以我当时在上海已拥有的那些,无论是搞政治,还是搞堕落,怕都要比到盛桥和通海方便顺当百倍千倍。所以说,不你们相信还是不相信,后来发生的这些既让人忿恨、又让人难以启齿的事,的确不是我原初的本意,也非我一向孜孜以求的。后来之所以发生这样的“灾变”的确是有它必然的原因。这个原因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我不是有意隐瞒。我只是怕人嘲笑,”也怕伤了那些真正亲近我、而又有望于我的人的心。

提起笔,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来写完这封对我来说应该是今世最难写的一封信。我知,留给我的时间无多。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为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缺憾和罪孽的人来说,我无法面对你今晚的责难,更无法面对你包在这些责难里的惋惜。我希望自己能平静地接受你们对我的最后惩罚。最后走向毁灭。但我还是觉得有这个必要给你写完这封信。我不是要求得到谁的宽恕,更不是要为自己作什么辩解。我知,任何辩解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是多余的了,也是不足取的了。我之所以要这么,只是要求得一个倾诉权。说一说我最想说的一些话。以我几十年来如此富有显赫的家境世,要说我从未得过充分的真正的倾诉权,也许谁也不会相信。是的,几十年来,没有人对我说过,你不拥有这样的权利。更没有人对我说,闭上你的嘴。但是,在我生存的环境中,的确没有人需要别人的倾诉,更没有人愿意倾听别人的倾诉。人们不把倾诉和倾听倾诉当作活得更好更和谐的一个必要的前提。我就在这没有倾诉的絮叨里长大变形。以至到今天,以一个罪之、将被凌迟之人来要求倾诉,实也是可悲之至。可笑之至。

我想全摘抄是没有必要的。还是择其要,摘一吧。

你不知我过去是多么恨我们谭家的那个总。没想到我一旦开始独立事,我却会那样地在潜意识中期盼着他祈求于他。发现这一后,我觉得我这个人真的没指望了。我对我自己真的失望了。我真的发觉,我改变不了了。我谭宗三说到底,还是一个谭家人。一个不折不扣的谭家男人。我无法改变我这个姓了。我无法换尽我血里的血了…它们来自我那弯曲的脊髓。那谭家为我制造的脊髓。我甚至觉得我要再在盛桥待下去,我上就要像我的那位大侄一样,止不住地大血了。我又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回上海,这才求助于我那两个政界的朋友,把我安排到了通海…克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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