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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7)

三个月后,他寄来了一个大邮包,里面有二十九封信和五十张照片,这些都是他在公海上利用闲暇逐渐积累起来的。虽说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没在上面注明日期,但也不难理解,这些邮件是照怎样的顺序编排的。在开的几封信中,他以惯有的幽默笔调介绍了旅途上的经历:他说到一个货检验员不同意他把箱放在船舱里时,他真恨不得把那个家伙扔到海里去:他又说到一位太太简直是惊人的愚蠢,只要提到“十三”这个数字,她就会心惊——这倒不是于迷信,而是因为她认为这是个不圆满的数字;他还说到在船上吃第一顿晚饭的时候,他赢了一场赌博,他辨船上的饮有莱里达(莱里达,西班牙地名)泉的味,散发每天夜晚从莱里达市郊飘来的甜菜气息。可是,随着时光的逝,他对船上的生活越来越到乏味,每当回忆起孔多发生的那些事情,即使是最近的、最平淡的琐事,也会勾起他的怀旧情绪:船走得越远,他的回忆就越伤。这怀旧情绪的不断加,从照片上也透来。在最初的几张照片上,他看上去是那样幸福,穿着一件白衬衫,留着一银发,背景是加勒比海,海面上照例飞溅着十月的狼。在以后的一些照片上,他已换上了大衣,围着一条绸围巾,这时,他脸苍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仁立在一条无名船的甲板上,这条船刚刚脱离夜间的险境,徘徊在秋天的公海上。杰尔曼和奥雷连诺·布恩亚都给老儿回了信。在开始的几个月里,老儿也经常来信,使他的两个朋友觉得他仿佛就生活在他们边,比在孔多时离他们更近;他的远别在他们心里引起的痛苦,也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信里告诉他们,说一切犹如以往,家乡的小屋里至今还保存着那只粉红的贝壳;面包馅里夹一片熏鱼片,吃起来还是那;家乡的小溪每天晚上依然芳香怡人。在两个朋友面前重又现那一张张练习簿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满了紫字,他们每一个人都单独收到了一些。这些信洋溢着一个久病痊愈者那样的振奋神,们连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自个儿也没有觉察到,它们渐渐变成了一首首灰心丧气的田园诗。冬天的晚上,每当炉里的汤锅咝咝冒气时,老儿就不禁怀念起孔多书店后面的小房间,怀念起光照下沙沙作响的灰蒙蒙的杏树叶丛,怀念起令人昏昏睡的晌午突然传来的船汽笛声,正象他在孔多的时候那样,曾缅怀家乡炉里嗤嗤冒气的汤锅,街上咖啡豆小贩的叫卖声和天里飞来飞去的百灵鸟。这两怀旧病犹如两面彼此对立着的镜,相互映照,折磨着他,使他失去了自己那心驰神往的幻想。于是他劝朋友们离开孔多,劝他们忘掉他给他们说过的关于世界和人类情的一切看法,唾弃贺拉斯(公元前65一8年,罗诗人及讽刺家)的学说,告诫他们不走到哪儿,都要永远记住:过去是虚假的,往事是不能返回的,每一个消逝的天都一去不复返了,最狂、最贞的情也只是一烟云似的情。阿尔伐罗第一个听从老儿的劝告离开孔多,他卖掉了一切东西,甚至把他家院里那只驯养来戏路人的洲豹都卖了,才为自己购得一张没有终站的通票。不久他便从中间站上寄来一些标满惊叹号的明信片,描述了车窗外一掠而过的瞬息情景,这些描述好象是一首被他撕成碎片、丢置脑后的长诗篇:黑人在路易斯安那*棉植园里若隐若现;骏在肯塔基*绿草原上奔驰;亚利桑那*的夕照着一对希腊情人,还有一个穿红绒线衣、用彩描绘密执安湖*泊四周景的姑娘,向他挥动着画笔——在这招呼中,并没有告别,而只有希望,因为姑娘并不知这辆列车将一去不复返。过了一些日,一个星期六,阿尔丰索和杰尔曼也走了,他们打算在下一周的星期一回来,但是从此谁也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在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离开之后过了一年,他的朋友中只有加布里埃尔还留在孔多,他犹疑不决地待了下来,继续利用加泰隆尼亚人不固定的恩赐,参加一家法国杂志组织的竞赛,解答有关的题目。竞赛的一等奖是一次黎之行。奥雷连诺·布恩亚也订了这份杂志,便帮他填写一张张印着题目的表格。他有时在自己家里,但更多的时间是在加布里埃尔暗中的情妇梅尔德斯的药房里这件事,那是孔多唯一完好的药房,里面摆着陶制药罐,空气中弥漫着缬草的气息。城里只有这家药房幸存下来。市镇的破坏总是不见结束,这破坏是无休无止的,好象每一刹那间都会完全结束,但最后总是没有结束。市镇透渐变成了一片废墟,所以,加布里埃尔在竞赛中终于获胜,带着两件换洗衣服、一双鞋和一拉伯雷全集,准备前

“这堆旧书我就留在这儿了。”

前夕,等到一只只箱已经钉上,一件件零星什也放了他带到孔多来的那只箱里,他就合上蛤壳似的脸,然后了一个带有亵渎上帝意味的祝福手势,指着那些曾经帮助他经受了乡愁的书,对朋友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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