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遗憾,早已将苦杯钦尽了——那样六十年后的聚首,对于我只是印证今生果真有过的青春吧…
渐渐的,班友的通讯也停了。一九四三的春风不但远了,也永久消逝了。
四三班会之后,我去朝阳门看两度与我同学的杨静远。她在南开比我高两届,曾住同寝室。我到武大的时候她已上外文系三年级,是朱光潜老师的高徒。在乐山我曾去她家吃过年夜饭。她的父亲杨端六教授是经济系货币学专家,母亲袁昌英教授,自一九二九年由欧洲回国,即在武汉大学外文系教戏剧和莎士比亚(我曾受教两年),被称为“珞珈三杰”之一。另两位是凌叔华和苏雪林。
在这样家庭长大的杨静远,书读得扎实,思想相当有深度,天性善良、浪漫,在正常的时代,应可成为她向往的真正作家,也必然是作学术研究的知识分子。但是,在一九四五年大学毕业前"她已卷入困惑着每一个大学生的政治思潮。同学中倾向共产党的自称为“前进”称倾向保守的为“反动派”那时,正面抗日的中央军在苦战六年之后,正陷入湖南、广西、贵州保卫战最艰苦的阶段。四川太大,一般城乡的人过着平静的日子,但是逃难来的下江人,又陷入战火逼近的恐慌中。
杨静远在二00三年出版《让庐日记》里记述她早期受吸引,觉得政府已经“彻
底腐败”必须改组,左派同学借给她《延安一月》和《西行漫记》,使一直用功读英美文学作品的她说“我必须看它,我得抓住每一个认识共产党的机会。”父母苦口婆心随时劝她先读书,不要冲动卷入政党之中“政治和恋爱很相像,相处久了,就不能脱身。”她从武大毕业后,父母全力助她去美国密西根大学英文系深造,但是她在“解放”的狼潮下,因爱情径自放弃学业,回来建设新中国。五十年后她将当年两地情书结集出版《写给恋人——1945-1948》(河南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九年)。
那一年我在北京看到她与恋人严国柱(武大工学院,与我大学四年同届),知她一生在爱情中是幸福的。但是她的父母所受的政治迫害,那般惨痛也许是难于释怀吧!二00二年她主编《飞回的孔雀——袁昌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相当详细地叙述了袁老师晚年极悲惨的遭遇:在校园扫街,被逐回乡,年老孤身寄居亲戚家,她自称为坐“山牢”的岁月,孤凄至死。令我这当年受业的学生泪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