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遥望着武汉那个方向，他的睛看不见武汉，他的心却听到武汉的。

在皱的眉下，他的睛眯成一条细，光一刻比一刻严峻。

现在，他把一支烟狠狠摔掉，又燃另外一支香烟。

月光从玻璃窗上慢慢向西斜下了。

小站房前有几棵泡桐树，密扎扎开满紫朵，散发着烈的甜香。

梁曙光自幼失父，家境清贫，他只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年轻时有一丰满的黑发，面容清秀，心灵手巧，麻利捷，忍苦耐劳。她为了把梁曙光养大成人，不得不靠给人家当佣工度日。妈妈疼他，妈妈他，可是妈妈整天整夜都是洗不完的衣服，两手常常洗红磨破，鲜血淋漓。有一回妈妈洗着洗着靠在墙上睡着了，小曙光爬下床，光着两只小脚丫，把一件破棉袄给娘盖上，娘一下惊醒，把儿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妈妈天天抱着浆好补好的衣服去送活计，总是慌手慌脚赶回来，唯恐儿有什么闪失。在黑暗无边的茫茫人海里呀，女人难，寡妇更难，需要多少泪？需要多大毅力？妈妈骨单薄，可刚。等曙光长大，受了委屈，从外边回来，妈妈总神着袖给他抹泪，千叮咛万嘱咐：“孩，记住！咱们人穷志可不能短呀！…”从那以后，为了不让母亲伤

他不知母亲是死？

…

梁曙光很难忍受华中前线这一片沉寂。

这沉寂对他来说简直是痛苦。那天晚上从兵团司令回来，这痛苦就像云一样一直笼罩在心。

她走几步回过看了看，小站房毫无动静。

后，她觉得有人猛力一下把她推倒。就在这时，她只觉得灼的一闪，她被掩埋在土里，等爆炸声响过去，她扒开土扬起，就在那一瞬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双明亮的睛在看她。接着又是一阵骇人的爆响，从此她失去了知觉。她在住院期间又发现了这双睛，不过上缠着白布绷带，他在她的病房窗下神情专注地捧住一本书在读。她仔细观察他，又从旁人那里打听，她才知，就是这个师政治委员，在生死关一把把她推倒，然后，在第二发炮弹落下时，他们一负了伤。

当兵团司令伸长长手臂在军用地图上一挥时，梁曙光的心就像破裂了一样一条涔涔血。

在他心里，地图上那些无数标志不是凝然不动的线条，而是有血有有生命的东西，他看见长江狼急速地翻，他听见码上褴褛人群的哭号。

他只觉得母亲在等待、在呼喊。

二

她迈着细碎脚步爬上一座小小山岗。

他一个人站在那被炸毁的桥上。

如果说对于军事指挥员的梁曙光来说，武汉只是一个有待解放的目标；那么，对于在武汉诞生、在武汉长大的梁曙光来说，武汉是他最亲的亲人，何况他的老母亲现在在那里。

他不知母亲是生？

她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醒来，她悄悄起床，把棉纸一样薄的小棉被和一个小包袱打成一个背包，用绿布带井字形地绑得四方楞正，先在两肩背上灰布挎包和壶，然后把背包背到脊背上，再把一条长长的白布粮袋搭在背包上，然后悄悄走小车站，轻轻掩上了门。

南方的清晨飘浮着一层白的薄雾，朝像玫瑰一样鲜明，想从这里那里穿透薄雾洒向人间。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昨夜的雨浇的泥上香味和烈的野草气息。穿过小河边的一片竹林时，她听到第一阵鸟雀的噪音。天空明亮了，大地明亮了，把严素细长而又韧的影，衬映在一片红彤彤光之中。她轻松地、矫健地，一面唱着歌，一面向前行走。

师政治委员梁曙光是一个情沉默而又机智的人，像在野战队里一样，在这大群伤员中依然是一个察秋毫的政治委员，他自己是伤员，却经常挨着个儿看望伤员，给他们一安，给他们一鼓励。伤员们都很喜他，他到哪儿，哪儿就发一串笑声。有一天，严素看见他走到她隔病床，她突然燃起一炽烈的希望，希望他到自己这儿来看一看呀！后来他真的走过来了。他好像完全清楚她的情况，他没问她的伤势，更没提他们一负伤那回事。但，从此他们认识了。他的谈吐使她到惊奇，他不是一个军人，他是一个学者。从他那像小溪一样的娓娓言谈中，谈卢梭，谈狄德罗，谈林肯，谈拿破仑，谈贝多芬，谈肖，谈达·芬奇，谈米开朗基罗，谈歌德和拜仑。严素在医学院就是一个埋图书馆的人，兴趣广泛，酷文学，自从作了军医以后，整天整晚行军、宿营、巡诊、抢救；她周围没有能谈她所的文学、音乐、术，这类优动人的事情的人。而现在，从梁曙光这儿得到了这她称之为“”的东西。她那给狂风暴雪磨炼得糙了的心田上又一清凉芬芳的甘泉。她总是听得那样神，有时微笑，有时沉思，但是渐渐地、渐渐地通过这些谈，她寻找到一颗善良的心，诚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