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在上海屠杀武装起义工农的消息传到武汉。

“我问你几时动手？联俄联共是中山先生国策，谁也不能破坏…”

父亲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手戟诛：

“想一想，今天的呼，不正是对那一声呐喊的回答吗？”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下去：

他像父亲对待女儿一样，轻轻抚着严素那纤细修长的手：

手弱地垂下去，一低扑倒在地。

陈文洪、梁曙光跟随秦震一二十年，从来没听他讲过这些。

父亲拂袖走会场。

梁曙光明白，他所说的第一次是指陈独秀违背了历史，历史就抛弃了我们。

“…那天晚上，我看见我们的战士宿街，作为统帅，于心何忍！谁是只付不要索取的人？就是我们共产主义的战士。我们不是神仙，不是豪杰，是人。人民才是造者呀！神的创世纪早已过去，人的创世纪已经来临。几千年拦截堵击、荼毒杀戮，任凭哪个帝王将相，也抗拒不了这个真理啊！”他停顿了一下，像在整理脑里一个思路：

汪卫白净的面有发红，但还是笑不笑地诡辩：

他听了反而张开，他觉得严医生经过几日夜不眠，倒真正倦容满面，他笑了笑说：

“卫跟随国父…”

从两旁抓住秦震的手，他们觉得秦震两手冰凉，他们脸上一刹那间现了疑惧神。

父亲气愤得胡角都翘起来，倒背着两手在厅堂里走来走去，脸苍白。他说：

在那白恐怖急之中，乌云压之日，有这样一个人，发这样一声呐喊…

“我父亲跟我说了那句话以后，没过多少时日啊，革命风云突变，北伐志士的血迹未，屠夫的利剑已经举起。父亲和母亲都是老同盟会员，都是国民党中央委员，当然是国民党左派啰！可是，这个被蒋介石、汪卫之声声尊为‘党国元老’的人，在大革命失败那一阵白恐怖刚刚到来的时候，他…他血洒武汉街……”

严素连忙用听诊仔细听了一阵，不无忧虑地说：

“首长！你休息一会儿吧！”

秦震有气。他们劝阻他不要再讲下去，可是他们又多希望他讲下去。

严素听了圈一红，连忙低下，然后急急说：

父亲奋臂急呼：

“我意气用事？我今天不说，明天武汉街就将陈尸百万…”

靠了枕垫，扶他坐起，他脸上微微泛红，他开始了缓慢而清晰的陈述。他像下定决心，也许，他经过思熟虑，他觉得只有把他那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告诉他们，才能是对他们神上的支持与援助。他看了看陈文洪，又看了看梁曙光：

“你熬了几天几夜，倒是该休息一下。”

“革命人人有责，不能意气用事…”

秦震想得很，说这一句话，停顿下来。他早衰的须发很长，两腮布满胡茬，显得苍老、憔悴。

“梁曙光，你想念母亲，陈文洪，你想念人——就是这么回事，通过这条线，把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和祖国的命运结合在一起了，就像长江、黄河和这大地结合在一起一样…”他微微息了一下。“历史是无情的，已经发生的事，永远也不能磨灭了，历史也是多情的，不可磨灭的记忆会鼓起人的信念。就拿武汉这个地方来说吧！一次是历史把我们推去，一次是我们把历史推来…”

——是的，一幕历史的怪影现在前。

“没得关系…这几天，你们和我都用张的工作压制自己，可是，火…火是压不住的。文洪！给我垫两个枕，靠一靠，好受一些。”

雨之夜，简直变成秋雨之夜，缠绵、悱恻、凄绝。

“这几十年，我常常想父亲说过的那句话——那是我在汀泗桥之战左膀负伤后。到了武汉见到父亲，父亲很心疼，也很兴，他跟我说：‘好啊！你把血滴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你的生命就扎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我们革命人的命运就是如此呀！命运，这说的不是命运吗？…’”

那天，父亲穿一件罗长衫，他连车也不坐，右手提起长衫，沿着长街，迈开大步，昂首直前。谁料得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然响起一阵枪。父亲猝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举起手，想喊什么，只喊一句：

“…救…中国呀！”

父亲从来把邹容引为知己，他一直把《革命军》一书保存边。他一听汪卫还在假借中山先生之名，实在怒不可遏，大声喝断：

“耻辱，背叛，有人要娼，有人卖灵魂！”

“我

汪卫狡谲地装一副可怜相，嗫嗫嚅嚅地说：

可是谁也没有劝阻他。连刚刚来的严素也蹑手蹑脚，不敢惊动他，屏住气息，挤在陈文洪、梁曙光旁边。再后面，是黄参谋、小陈。

全场鸦雀无声，目瞪呆。

“难得半日闲呀！严素，你想想，对我们当兵的来说，生病就是休息呀！”

有那么一天下午，国民党中央开会。父亲严厉质问蒋汪郑州会议内容，要求汪卫一字不留，公之于众，汪卫笑不笑地说：

“命运，命运是什么？你可不能不承认这一，说是什么唯心论哲学。我看没有命运就没有人生的经历，没有它，就没有世界、没有历史。”

“克思说得多好，梯也尔，大拇指一样的小人，血洗了黎公社。没想到，我秦宙亲看到，中国的梯也尔，蒋介石是一个，汪卫是一个，让这些人掌握权柄，国无宁日啊！”父亲严峻而锐利的光穿过山大崖，看透一切。

秦震倾听了一下雨声，好像那无边无际的雨声唤起更加沉重的回忆，他慢慢合上了睛。

“卫一向遵循遗训，不敢稍有逾越…”

“有血气的人站起来！你要动手，就从我这儿开始吧！”

秦震泰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