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么!”
“还什么气派,这两天,老天爷才真气派呢!”
陈文洪话虽这么说,却精神抖擞,毫无疲惫之情。
秦震可是瞪了他一眼说:“不要怨天尤人呀!”
这是一片平草坝子,牟春光所在的那个营在这里露营。天断黑时,好容易盼来一股清风,给露营的人们带来一点轻松愉快。从十一日开始南进,已经四天四夜,到了这儿,实在精疲力竭,寸步难行,陈文洪命令就地露营了。干粮袋里的炒面给大雨泡湿,又给暴日晒干,结成一块一块硬疙瘩,发出馊味。战士们咬得牙巴骨咯崩咯崩响,还是狼吞虎咽,一阵饱餐,然后摊开手脚在软茵茵草地上睡下。炙晒过后,闻到草香,就不觉欣然睡了过去。
不过,有一个人没有睡,这人是牟春光。就像心上割得碎裂,同岳大壮顶撞之后,他心里一直堵得慌。
谁知,刚才那阵清风,像一个句号一样,在白天与黑夜之间划了一个分界线,好似告诉人们:火热的白天结束了,现在黑夜已经降临,只不过给人以短暂的喘息,你们要准备继之而来的这一个更加燠闷难当的黑夜。这种热力是从哪儿来的?从天上来的?不像,天上的群星,兀自水灵灵地,那样惬意地闪闪烁烁;从地里来的?不像,地心饱饮了大量雨水,又何必拿热火来熬煎这个黑夜。这郁积的闷热罩着长江两岸这一片辽阔而低洼的盆地,凝固密结成一个热气层,像重云,像浓雾,却又看不见,只是一种粘腻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热。战士们酣睡不醒,身上的热汗却渗透衣衫,露水和汗水搅混起来,像在人身上脸上涂了一层油脂。大群蚊虫像乌云一样飞来,落在这个人身上、那个人身上,吮吸鲜血,而且嗡嗡叫着,真是蚊阵如雷,在这一片草坪上旋来荡去,逞威肆虐,任意横行。
牟春光翻来覆去睡不着。
战友们的鼾声雷响,可是他怎样也睡不着。
蚊虫好像特别憎恨这个醒着的人,恶狠狠地向他扑来。
他用帽子遮住脸,不行,燠热难当。
他挥着两手驱赶蚊虫,不行,愈撵来得愈猛。
因为,这儿的蚊子很藐视人,根本不知道天地间竟有这样一种被称为“万物之灵”的东西要把蚊虫杀死,于是蚊虫们就和这种东西展开殊死搏斗。在蚊虫眼里,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供它们饱餐的血肉。
毫无疑问,这有点伤害牟春光的自尊心,南方的蚊子也这样欺生,岂不恼人!
南方,又是南方!他刚一翻身,一只大蚊子就猛叮了他一口,他气得蹦起来,那蚊虫又嗡的一声乘胜而去了。
牟春光伸出两手一摸,半个脸都肿了。
他一股无名火起,无处发泄,就又落到岳大壮头上。
那天在路上,为了好心好意帮助炮兵兄弟,却闹了一肚子闷气。这会,他又和蚊子狠狠干了一仗,竟然败下阵来,就嘟嘟囔囔咒骂:
“你岳大壮吹牛!”
“你岳大壮欺骗!”
“这就是你那天堂美景!”
刚好,炮兵部队由于陷在泥坑里,落在后面,现在,好不容易才跋山涉水,一路赶到这里。
先是地面上传来震天动地的隆隆轰响,牟春光当又打雷,仰天一看,星斗灿烂。当听到马嘶人吼,才知道炮兵来了,无数只马蹄把大地敲得鼓一样响。当马匹拉着炮一驶进草坪,牟春光一股火腾地从心中跳起,他一下蹦起来,跑到第一辆炮车前,一把揪着马嚼口。这个矮小粗壮的人儿,站在炮兵打亮的电灯光里。他把两手举起往下一劈猛喝:
“这是宿营地,给我关灯,闭嘴!”
说也巧,从第一辆炮车上嗖的一声跳下来的正是岳大壮,真是冤家路窄,脚一点地就喊:
“这天这地是你牟家买下的?”
两人立刻就争吵起来。
炮兵确实不知有一营之众在此宿营,牟春光为了保证宿营地肃静,让同志们甜甜地睡一夜,好投入战斗;岳大壮不准牟春光大喝大闹,以维护炮兵的威严,各有各的理,不过表皮下面憋着一股怨气,两股电往起一碰就爆出了刺眼的火花。牟春光得理不让人:
“我们是来解放你这美好天堂的,你口口声声南方好,南方好,你不看看同志们遭的什么罪!”
岳大壮没有牟春光口舌伶俐,气打嗓子眼里往外冒,半天挣出一句骂人的话:
“你这塞满高粱花的脑袋瓜子,怕遭罪别来,回你家热炕头上抱孙子去吧!”
“你骂人,你这国民党脑袋,没我们俘虏你,有你今天洋洋得意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