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当时就了屋，没有回信的意思，只说是叫婢的娘谢过七娘惦记，说自己年纪大了提不了笔，不好回信…”

七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不由得呼一顿，霍地站起来。

她住了嘴。

“再往下的事，黄先生就不肯说了。听她的意思，那人像是还回过苏州，九姨娘把自己的全积蓄都贴给了那人，就连黄先生也是见过他几的。只是背着人命官司，在苏州站不住脚，很快又不知所踪，又过了几年，九姨娘就嫁了我们杨家…当时给您的那块帕，就是九姨娘在那人重回苏州后绣来的，那时候九姨娘很开心，说是三年期满，就纤秀坊，跟那人去京城——那段时间，她绣了很多嫁衣，只是后来全都绞了，这块绣帕还是黄先生看了不忍心，悄悄捡来的。”

难怪封锦以稚龄之能与东往来，难怪封锦会向她要九姨娘的绣品，难怪封锦会说一生中他只有欠九姨娘和自己…

屋内一下就静了下来。

“然后就说，你要是参选太嫔，这个人，对您倒是有大用。九姨娘在纤秀坊之前，的确有过一门亲事，那人家姓郑，未婚夫就叫郑连继，曾是个落魄的书生，屡试不第家计无着，由过世的封家大爷主，封家了五十两银，郑家也了五十两，都是两家半辈的积蓄，给郑书生在杭州贩布京去卖。不曾想过了半年，等到的却是官差——与郑书生一同上路的一个粮油商死在了京城的一家小客栈里。郑书生却是再也没有音信。封家大爷是不事只读书的，一家人全靠九姨娘同大嫂的手吃饭，没奈何只好纤秀坊了绣娘…”

六娘当然没有这么早睡。

这么多年下来，梅林虽年年修整，但到底有些老梅或是病或是死，当年系过秋千的老梅树去年冬天就没有开，今年天，大太太派人砍了，在原地补了一株小小的树苗，梅林里就有些疏疏落落的，并不大好看。

“从前东西少的时候，得一宝簪都觉得稀罕，津津有味，能看好几天，如今这些东西多了，也觉得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六娘说是这样说，可手上却不停，

“黄先生也不肯写信，说是这事写在信里太没意思，她知婢一家人…跟着姑娘有几年了，才肯半遮半地说给婢的娘亲听。”立夏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才续“婢的娘也是府里老人了，当年曾在纤秀坊服侍过几年，听她说，黄先生说得很是那么一回事，九姨娘当绣娘的时候，有几个月时常背了人泪，不知的人，都还以为她家里了什么事…”

七娘半晌才缓缓地又坐回了桌边，勾起角，一个讥诮的笑“黄先生就是黄先生，到末了，还要和我开个玩笑。”

她正在灯下赏鉴大太太给她的首饰，什么金团、珊瑚边、人游宴玲珑掩耳、金麒麟、白玉荷包…林林总总，摊了一桌。

七娘只是在梅林中稍微站了站，就了小香雪，笑着问大雪“六睡了没有？”

有回。”

原名郑连继，后为避祸改姓为连，就叫连继，可连命都没了，这传宗接代的继字，自然是也不能要了，岂不就只剩一个连字？黄绣娘的这个玩笑，开得刻薄又锋利，看来，她和这个连继，说不定也有过一些渊源。

七娘咬住下，开了自己的妆奁，郑重从暗格里了这条泛黄的绣帕，细细端详了半晌，才摇苦笑，将它在了手心。

“婢的娘到了李家送过信，黄先生看了，面上的神就是一变。”

“回去就告了病，回了黄家村自己的屋，婢的娘亲没有办法，只好日日上门拜访。拖了好几日，昨儿早上才算是见到了黄先生的面，黄先生第一句话就问，您是不是要参选太嫔…”

#

“黄先生最后才说，这人的世，是九姨娘从前在刺绣的时候一一和她说的，原名是不是叫郑连继，时日久了有记不清了，只记得这个人回苏州的时候，为了躲官差，就改了姓，叫连继了。”

七娘也就顺势在桌边落座，陪六娘一起看她新得的好东西。

吃过饭，七娘反而静极思动，去小香雪找六娘说话。

立夏却显得很沉稳——或者她是早已猜到了这里的内情。“到了要走的时候，黄先生又自言自语，说是这个人，现在恐怕是连名字都没有了，只得一个连字…他欠封家的情太多了，您要是能找到他，恐怕您要什么，他都会给…”

她了一气，在七娘耳边又轻又快地叙说了起来。

“七妹。”见七娘了屋，她忙笑着招呼“快来帮我挑挑，从前手首饰少，反倒能样翻新地装束自己，如今这么多好东西全给了我，我倒是不知该怎么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