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于是长长地吁了一凉气。

就是现在，步步，问起了当年的往事，七娘也还是这样无懈可击，这样轻描淡写！

“梁妈妈。”她缓缓开。“你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她不禁叹了一气。

为人女，也不能不过问。”

但正因为如此，从她上得到的消息，也一定是最准确，最详尽的。

她微微蹙起了眉。

“九姨娘纤秀坊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也就是您这样的年纪。”

梁妈妈会保持沉默，也不是没有理由。

梁妈妈的心就一下沉到了青石板上。

“梁妈妈不妨从九姨娘纤秀坊工时说起。”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还是起来说话吧，虽然地上，跪久了也不舒服的。”

有这份心思，怎么能不明白在这十一年里，大太太到底是怎么对她的？

自己难没有见识过七娘的手段？这些年来，她是看着七娘一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的！如若自己有一隐瞒，七娘会怎么置自己——梁妈妈是想都不敢想！

七娘把这份心事埋在心底，已经十一年了！

在宅大院里住久了，是非善恶之间的界限，往往会变得很模糊。她一直在努力一个正直的人，将所有的算计，局限在自保中。

但梁妈妈却又因为这一顿中的鄙夷，而摒住了一气。

她一下就想到了大太太的脸。

小小年纪，心机怎能如此沉？在这十一年里，不一破绽？

十一年，十一年了…

“少夫人想知什么？”她的声调里，已经没有一亲切，反而透了说不的无奈。“老但凡知，必定言无不尽。”

就好像立夏如果被人问自己的，也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梁妈妈，就是大太太的立夏。

一瞬间，这个满面和气打扮面的中年妇人已是面若死灰。

她就又扫了七娘一。

在这一瞬间，梁妈妈忽然一下就挂起了苦笑。

“于是就在苏州当地寻访好些个绣娘，九姨娘同黄绣娘，乃是当时的苏绣双绝，封绣娘家里殷实些，祖上也有过功名，是以一直没有绣房活，太太开了一年六十两的价钱，又答应为封家大爷说情，让他省学读书。封绣娘才松纤秀坊供奉，说定了一个月就一张绣品，闲暇时教导绣娘们学学手艺。黄绣娘就简单得多了，北夺天工、南思巧裳，她一直在思巧裳活，只是和思巧裳的几个供奉合不来，太太又有江苏布政使夫人的名号，两边一拍即合，没有多久，两个绣娘就了纤秀坊，又招募了一批学徒与等闲绣娘，不到一年，纤秀坊就在江南打响了名号。”

再辩解，也都没有用了！

梁妈妈顿时又是一抖。

“当时老爷才升了江苏布政使，前些年要顾忌官声，吃用的都是太太的陪嫁，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快用净了。太太就想到了当时陪嫁的两间绣房，那时候纤秀坊还只是在京城有两间分号，由家人代，一年不过一两千息。太太想，江南鱼米之地，最是富庶，绣娘又多，这门生意，是很有的。”

“绣娘供奉之尊，是七娘难以想象的，尤其当时家里并不宽裕，老爷那边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向太太要钱，但是位置还没有坐稳，很多好，只是看得到，未必还能到。这一两年间，纤秀坊的盈利，实在是我们家的命脉。太太就很看重两个

说，还是不说？

了十一月，京城已经是天寒地冻，屋外的寒风，本该更衬得屋内的。可七娘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她不禁跟着颤抖，好似自己正穿着单衣，跪在屋外被冻得上的青石板上。

室内的沉默，一下变得很人。

从前，这或者是一条很简单的原则，毕竟她所求不多，只希望和九哥一平安度日。然而，当她有了谋算，有了向往后，她的手也必定不可能再净下去。今天可能是她第一次开要挟，但绝不会是她最后一次用不正当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自从十三岁自己秦家服侍，三十多年来，两人情同妹，大太太骂过她，罚过她，却也一手把她拉到了如今的地步…

这才是真正的手，一句不客气的话都没有，就这样闲话家常般…自己的心防，就已经片片剥落。

七娘也正端详着梁妈妈。

梁妈妈却没有动，她执拗地望着七娘的脚尖，平静地开始了自己的诉说。

七娘穿家常莲小袄，在灯下支颐而坐，秀丽的脸盘上微微带了笑容，神态祥和，似乎正在和梁妈妈闲话家常，一，都没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