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佩——他有多么神秘,简直太撩拨人的好奇心了。他竟然在这儿的学界算个有名的人物,照片印在当地杂志上,那么隆重的大会他坐在中央…
她们这会儿在近处看他,看见了他的白发、皱纹、凸起的那只眼发红的角膜、掺杂了白色毛发的胡茬以及得到及时修剪的发白的鼻毛。他的年纪往往与她们的父亲差不多,与他在一起有种安全和信托、一种探险般的快乐…"瓷眼"越来越放肆,她们哭了。"瓷眼"最后不得不严厉地喝斥,她们才收住哭声。
"你到办公室谈过话了吗?"她们之间有时诡秘地问一句,对方噘嘴,那就是谈过了。
谈话是经常进行的。所长一个内部电话,就得去。走过深深的三道门,踏上花地毯、黄地毯,最后是一张蓝幽幽的地毯。这儿还有一张双人沙发,大得像席梦思床似的。所长的工作太忙了,太神圣了,然而却并不因此而变得麻木不仁,不食人间烟火。他善于利用各种机会与群众打成一片,即便是刚刚从高中和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也并未轻视,从不因她们资历短浅而摆什么臭架子。他总是对扭扭捏捏的姑娘说:"作风要再泼辣一些嘛!"
他常常讲严酷的战争年代,把战场上的血迹描绘得一片淋漓。少不更事的姑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一阵感慨:"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珍惜今天呢?"他一咧嘴,闪出了金黄色的镶齿,这多少令人寒心。但他很快就抓起对方的手掌拍打起来,一边拍打一边说:"多么好啊,多么好啊…"他拥住对方,使对方喘不过气来。终于在憋闷中有了一声伤心的大喊,引得其他房间的人一步跨到走廊里。人们站住谛听一会儿,如果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就回去了…
平时上班整座大楼几乎没有一点声音,静得掉根针也能听到。好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挪动,连翻书也要轻轻的。
大家尽可能不说什么,更多地使用眼睛谈话:丢下一个眼神让人久久琢磨。怨恨的眼神、埋怨的眼神、娇嗔的眼神…
各种神色飞来飞去,紧张得人汗流浃背。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说:"你不会说话怎么的?"对方吓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声说:"你怎么了?你这样非挨训不可…一再强调要肃静、肃静…"我那时的对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每天都把脸搽成了杏红色、眼睑搽成蓝色。她甚至把脚趾甲也染成了血红色,用力地伸到我的面前。我只瞥了一眼就不看了,她很不高兴。她不停地朝我使眼色,我不太明白,她就捏我一把。我很反感。后来她一边去旁边的橱上拿一摞书,一边把胸部挤压在我的脸上。当时我正在专心读书,毫无预料。我跳了起来。
"你啊,你非得让人好好训训不可!"
她的声音小极了,但我听出是恶狠狠的。
"所长是个老资格了吧?人家也不像你这么傲气。听过这句俗语——到了什么山唱什么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