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回到丹吉林去了。只有雪村姑娘哪儿也不去,就跟着文硕。她走时把供在佛像前用黄绫包起来的那截右手食指揣在了身上,看到那尊铜铸佛像被否太当作了挂官帽的架子,便拿掉官帽,把佛像抱进了怀里。否太看着,也没有阻拦。他是不信佛的,对他来说,抱走一尊佛就像抱走了一块砖。
离开驻藏大臣官邸的当天,文硕和他的侍卫便上路了。但他们往西刚刚路过布达拉宫,就被一群拥出宫门的僧人围了起来。
僧人们拉文硕下马,肆无忌惮地叱责他,把对朝廷对驻藏大臣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在了这个下野的官员身上:“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奸贼,就是你把西藏出卖给了洋魔。要是你不在洋魔的条约上画押,西藏会有今天吗?听说洋魔已经打到多情湖和曲眉仙郭一带了。佛教之敌在西藏的土地上走了多长的路,你算算,再走下去,说不定就要走到拉萨了吧。你把西藏卖给洋魔,自己拿了钱,就想毒蛇一样溜走。那不行,咬了人的毒蛇就算脱了皮我们也认得。你不戴官帽不穿官服就以为鹫鹰的眼睛看不见啦?布达拉宫高高的在天上,达赖喇嘛在东日光殿的阳台上早就看见你啦。你不能走,要走也应该往东走。你去到洋魔哪里把条约要回来,抹掉你的画押,就说你下台啦,不算数啦。”
文硕听话地拉马转身,往东走去。侍卫们赶紧跟上。
但僧人们还是不放过他:“不行,你也不能往东走,一出拉萨,我们就看不见你啦。谁知道你会在什么地方一拐,就拐到北京去啦。你留下,派个人去见洋魔,把条约要回来,我们就放你;条约要不回来,你是不能活着离开西藏的。”
文硕说:“佛祖,这怎么行?你们的佛祖也是我的佛祖,你们问问佛祖,国与国的条约岂是想要就能要回来的?”
僧人们说:“问过啦,我们都问过啦,可以的。”
文硕没有走成。他被那些僧人关在了布达拉宫脚下雪村深处的一间小房子里。关了几天后,文硕对不时来探望他的侍卫说:“看来我一时无法脱身。你们暂且散了吧。非常时刻,不会有人怪罪你们的。”这些侍卫是文硕上一任驻藏大臣留下来的,在拉萨最少也有七八年光景,娶了藏妻生了孩子的不在少数,本来就不想踏上漫长的进京之路,听文硕这么一说,几乎一哄而散。大部分消失在拉萨的街巷里再也没有露面。有几个想回内地的,也都凑足路费,自己一走了之。他们都是同样的想法:主人已经变成了犯人,没有谁给他们发饷,还是自己顾自己吧。
又过了几天,文硕对看押他的僧人说,他准备写信给洋魔,把条约要回来,让僧人们撕掉。那僧人立刻送来了纸笔和鸡毛。文硕写了一封信,在信纸上沾了鸡毛,交给来送饭的雪村姑娘说:“这事只能由你来办了,骑上我的马,去前线,找一个叫魏冰豪的满人,一定要找到。”
罗布次仁带来了两千民兵,沱美活佛带来了一千五百僧兵,俄尔总管带来了夏琼娃代本团的七百多藏兵,曲眉仙郭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人马。加上原来的藏兵、僧兵、民兵,只见曲眉仙郭北边的石墙后面,直到古老的朝圣路两侧,水汽弥漫的隘口旦巴泽林夜哭泉之前,蓝绿的多情湖边,到处都是严阵以待的西藏人。西甲喇嘛兴奋得骑在马上,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就像一个视察部队的将军,忽而翘头,忽而俯首,逢人就说:“这下好啦,我的战略战术就能实现啦。告诉森巴军,他们就不用参战啦,养好精神,等胜利了给大家跳舞。他们多长时间没跳舞啦?这次让他们跳个够。”视察完了,便走向俄尔总管的帐篷。
俄尔总管是最后到达曲眉仙郭的。来了以后立即安营,立即开会。西甲喇嘛大大咧咧走进帐篷时,会议已经开始。讲话的俄尔总管突然不讲了。帐篷里一片安静。
西甲喇嘛奇怪地看着在场的头头脑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开会?我是指挥打仗的,战场上开会怎么不叫我?”
俄尔总管说:“现在不需要打仗啦,你的指挥已经结束。”
西甲更奇怪了:“不需要打仗?那你带着夏琼娃代本团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