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也是死的多余。佛祖啊,我不能再杀了,不能再杀了,再杀你就会怪罪我了。
西甲喇嘛更加突然地喊了一句:“回去吧,不要再来啦。”
这是什么意思?暂时,西藏人和十字精兵都没有理解。
但是很快,感觉命悬一线的戈蓝上校在尕萨喇嘛还没有翻译的时候,就做出了正确反应,他用英语回应道:“再见了,西藏人。”然后跳下俄博,朝前走去。
尕萨喇嘛跟上了他。那些无不有伤的十字精兵残余跟上了他。他们朝着西甲喇嘛走来。西甲喇嘛硬帮帮地挺立着,挺立着,突然一声叹息,让开了。
“请记住,是佛祖放你们走的。”西甲喇嘛大声说残余的十字精兵踏着西藏的焦土,穿过残烟弥漫的村舍,走向了南方,那是他们原路返回的方向,是他们撤离西藏的必经之地。
随同戈蓝上校撤离的还有攻打紫金寺的十字精兵。他们被昨夜的弥天大火吓蒙了,虽然处在西藏人的包围圈之外,但不摸底细,不敢过来救援。现在他们过来了,来了就只能投降。后面是守卫紫金寺的奴马代本和欧珠代本的追撵,前面是遍地西藏人的堵截,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缴械投降。
但是西甲喇嘛不知道,攻打紫金寺的十字精兵除了廓尔喀人,还有叛变投敌的果果中尉和他的部下。现在,果果中尉和他的部下不见了,他们在撤离紫金寺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圣史》上没说果果中尉,只说西甲喇嘛就像一个佛教徒放生笼中鸟、困中兽一样,放生了惨败待毙的戈蓝上校和英国十字精兵。
西甲喇嘛目送着远去的敌人,突然回过神来,使人叫来宗本岩措,告诉他:“这些洋魔都是江孜宗的客人,你带上江孜民兵送送他们,一直把这些死剩下的人押送出西藏的大门。西藏的大门在哪里,问问随人鹰你就知道啦,在一个叫日纳山的地方。绝不能让洋魔停下来,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枪和死人警告他们。狼追兔子见过吧?追啊追,直到兔子看不见。别忘了释迦牟尼定下的规矩:送鬼送到南山,山神一手遮天。”
宗本岩措呆愣着,寻思自己该去还是不该去。
西甲厉声道:“不想去?我的命令哪个敢不执行?你不去,那我就亲自去了。我把江孜交给你,把这么多军队交给你,你指挥得了吗?糌粑在哪里?干肉在哪里?你不会让他们都到田野里去搓揉青稞穗子吃吧?啊呀呀,在宗本大人的领导下,年楚河里淌牛奶,草枝枝上结干肉啦,大家都喝去吧,吃去吧。”口气里充满了对这位江孜宗本的嘲讽和蔑视。
宗本岩措不吭声,弯弯腰,走了。
西甲又对总管卫队的队长阿达尼玛说:“传我的命令,僧兵们都留下,超度这里的亡灵。民兵都去救火,我们不能烧了西藏的青稞地。”
阿达尼玛带着总管卫队的十个僧兵,骑上马,耀武扬威地传达命令去了。
西甲喇嘛再次瞩目死人累累的火葬场,朝着天空喊起来:“佛祖,这些都是我杀死的人。跟这些西藏人无关,所有的洋魔都是我一个人杀死的。我的该死的战略战术,杀死了这么多十字精兵。佛祖,听明白了吗?我的地狱之灾越来越没有尽头了,十辈子百辈子千辈子万辈子,都要在地狱里的接受冰冻火烤了,佛祖。”
喊声未已,就见一切智·虚空王狼喀加布出现在死人堆里,正在以一个世外高僧的从容镇定,超度着千百亡灵的离去:
…死亡让你们觉悟,你们已是觉悟家族的儿女了,请听我说:生命由地水火风四种元素组成,现在,地元素正在消失,坚硬的骨骼已无法支撑你们的身体,血肉正在冷却,经脉堵塞了,走吧,走吧,你们只能走了。现在,水元素正在消失,快乐和痛苦的感觉远离你们而去,所有的念想都化作乌有,心停止了跳动,七窍是干枯的,没有了血液和汗水以及所有的液体,你们听不到任何声音,雾气和光脉散了,无可挽回地散了。现在,火元素正在消失,你们的温暖已成过去,不再柔软,没有弯曲,也不再消化食物,打嗝说话,吐气吞咽,张嘴闭嘴,睁眼闭眼,都没有了,冷下去,冷下去,头先冷下去,心脏和身子冷下去,五脏和双腿最后冷下去。现在,风元素正在消失,不再有存在的意志,也没有尘世的牵挂,只有灵识还不肯离开,就像不忍离去的火光,徘徊在灯油已经干枯的碗盏上。闪烁啊闪烁,一匹马的闪烁,是飞驰而上的精神,一切都消融在灵识里,那是一脉光体,是生命的本质,它们要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流离失所中,寻找将来的归宿,有进入轮回的,有获得解脱的。
在最后的机会到来之前,请听我的声音,你们是五蕴皆空者,是心无挂碍者,是真实不虚者,是离苦得乐者。请听我说,觉悟家族的儿女们,从现在起,你们能够施舍给世间的,就只有你们的肉体了,这是最后的行善,请你们散发死亡的味道,迎接鹫鹰的到来吧。觉悟家族的儿女们,我现在借助你们的死亡,以祝福解脱和唤醒慈悲的态度,为一切如虚空般无量无边的众生而证得圆满的佛果。愿我是你们的保护人,愿我是流狼者的安慰和向导,愿我是航行者的海洋、过河者的桥梁,愿我是一切众生、一切痛苦、一切生命的解脱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