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钢笔的事。取灯的钢笔是不会轻易被人动员去的,那是老父亲向喜赠她的,她珍重它。
时令见取灯不提钢笔的事,便又后悔起刚才的闪念,心想我简直快成狭隘小人了,送人一条皮带为什么就想要人家一支钢笔。他这才和取灯握了手,又急忙转回了干花柴地。
取灯系着皮带往笨花走,只觉得离抗日近了许多。她弄不清这是因为系上了时令的皮带,还是因为她要脱产,也许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她想,要是只脱产没皮带,看起来仍然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要是只系皮带不脱产,看上去就有几分虚荣。那么,时令送给她皮带,无论如何是件再合适不过的事。
取灯系着皮带往笨花走,像一次革命演习一样。她假想着干部们的进村方式,便不走大路,专走僻静小道儿。她微微猫着腰,在月亮的黑影儿里七拐八拐地拐到自己家门口,轻轻推开家门又轻轻掩上,然后径直来到世安堂。她看见世安堂的窗纸还亮着,便拍了拍门说:“向文成同志在家吗?”
向文成听出是取灯,可他没有去给取灯开门。取灯自己推门进来,见向文成一个人在屋里闷坐着,就知道他这是还在为时令刚才的态度不痛快。她对向文成说:“大哥,别为刚才的事不高兴了,时令也是按组织原则处事呢。”
向文成说:“其实他跟你谈什么,不说我也猜出了八九分,无非是动员你脱产。咱家人抗日,还用他动员?算了,咱们顾不得说他了,快说说你什么时候走吧。”
取灯说:“时令说,最近就叫我上区里报到。好在是四区,今后还得围着咱笨花转。”
向文成说:“好在向家人拿‘走’也不当回事,咱不能自不量力地说自己是国家的栋梁,可个人命运也总是和国家的命运联系着。有备还小,将来家里也留不下。”
取灯说:“我一离家,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咱爹咱娘。咱爹的人生选择我很能理解,可那要付出多大的毅力呀。娘的身体也不怎么壮实…再就是有备,挺聪明的孩子,没赶上好时候,连个正经学校也没机会上。今后,大哥你对他管得也不能太死巴,正是长身体的年龄。”
取灯和向文成说话,说到了窗户纸发白。
取灯回屋睡觉时,天逐渐亮起来。同艾和有备都醒了。取灯有备和同艾睡一条炕。同艾左边是取灯,右边是有备。同艾对进屋的取灯说:“你哥哥就是话稠,也不让你睡觉了。”取灯说:“娘,这可不能怪我哥哥,都怪我。娘,我要走了。”同艾说:“是你哥哥支派的吧?”取灯说:“是咱们国家支派的。我知道,娘也不会阻拦我。”同艾说:“恁向家人都走惯了,谁都是说走就走。可你是个闺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