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董在被单的这一厢盘坐下，有备也屈坐在被单的那一厢，他们当中隔着那团紫被单。一时间两人无话，一盏油灯在灯墙上着的很旺，劈劈啪啪地爆着灯。两个人的影扑散到炕上，又扑散到墙上。他们看着炕上墙上的影，都觉得说了一天的话，话好像都说完了，再开谁也不知将是怎样的一个话题。小董在想，有备也在想。

大娘把一盏灯放在灯墙上，够过笤帚把炕扫净，又对他们说炕角有被单，让他们自己拽。大娘说完就要门，小董方才明白大娘是要把这条大炕留给她和有备这一男一女。其实八路在行军中常有男女同志同宿一间屋的事，战时的一切非常都属正常。可是面对这条大炕，小董和有备还是愿意留下大娘和他们同宿。小董挽留大娘，大娘却说，医院人净，她自己常常不洗涮，她自有睡。大娘又告诉小董，院里有缸，缸旁边有洗脸盆，让他们洗涮。说完就闪屋去。小董留不住大娘，和有备在缸旁边简单洗涮后，先回屋上了炕。她跪在炕上找被单，原来被单也只有一条。她猜想也许这是大娘的疏忽，也许大娘家就没有第二条，便又想到战时的一切非常都属正常。她把一团被单扔到炕的正中。

小董对有备说：“有备，咱睡吧。”

小董在炕上找被单，有备只在炕下站着。小董说：“有备，快上来吧，这样睡也不是一次。”有备说：“先前人…多。”他的意思是说，先前他们行军住宿，男女同住的事有过，可那是全医院的人挤在一起睡，而今晚只他和小董两个人。小董见有备不上炕又说：“算啦，人多人少还不都一样，都怪环境残酷的过，还讲什么条件。讲这讲那咱们都别睡了。”她再次招呼有备上炕，有备才一迈上了炕。他光着脚在炕上一站立，脑袋几乎到了檩梁。小董这才觉这有备真是个大男人了，心想我还老把他当成从前笨那个孩。

有备说：“睡吧。”

一间小药房，药品在药架和桌上零地堆放着。她和有备开始清、辨认。敢情这药房里除了外科常用药，竟还有他们在路上说过的磺胺，外用和内服的都有，均为日本制造。磺胺是后方医院急需的药品，这当是战地外科的救命之药。他们把磺胺挑拣来，又捡了些其他药品，用两个被单包成两个包袱。小董掂掂分量说：“就这些吧，都是最有用的，再多咱俩也背不动了。”他们背上包袱，告别了当事人，了村往回走。小董对有备说：“那一次要是有磺胺，那个战士不一定被截肢。当时什么消炎药都没有。”有备知小董说的那次就是在他家大西屋，那个战士被截肢的事。战士的一条被截下，他和小董把抬去埋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董问有备：“有备，你说咱睡还是细睡？”

正要门的小董觉得大娘的话有理，就自作主张对有备说：“还真不能大意，咱住下吧。”说着就又返回屋里。他们解下上的包袱，大娘开始给他们灯扫炕。

有备和小董来到常营，天已黑。他们对这个村不陌生，他们都来这个村过诊。了村，他们找到靠近村外的一个抗属大娘家。这位大娘只一人过日，儿当八路，闺女过了门，老伴已去世。家里不宽绰，只有两间屋，大娘住一大间，有盘大炕；还有一间放柴草的小屋有盘小炕。大娘一看来了两个穿军装的八路也不奇怪，把小董和有备让屋，不说二话就烧饭。小董也不客气，挽起袖给大娘打下手。他们在大娘家喝足了，吃饱了饭，当他们背起包袱要门赶路时，大娘却提醒他们说，现在天已晚，虽说有月亮，夜间走路还是不太平。敌人的据虽然一个个被端了，有些零零散散的伪军，专等晚上来活动。再说，往东走就是梨树趟，前几天就有一个区在梨树趟里被杀害。大娘劝他们住一夜，天明再走。

可两人还是坐着不动。

了柏舍，太已落山。两人这才想到，从上午离开代安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一顿。加上天气炎，两人的衣服都已透。背着大包袱走路，就更劳累。小董对有备说：“有备，咱俩真有兴过了，让这磺胺给闹的，连饭都忘了吃。这磺胺虽好，可当不了饭吃。”有备说：“饿是小事，就是渴。”小董说：“又饿，又渴，又累，咱们得休息一会儿。前边的村是常营村，咱赶到常营吧。”有备说：“多还有三里地。”

冀中这一带人谁都懂得睡和细睡的区别：睡是和衣而卧，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