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深夜,托尼和多米尼克又私自庆祝了一番。多米尼克依偎在他的怀里。“过去我同别的画家也睡过觉,”她说道“但只有一个具有你即将要获得的名气。明天巴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
多米尼克的话是正确的。
第二天清晨5点,托尼和多米尼克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便出去买第一版晨报。报纸才刚刚来到报亭,托尼抓了一张,赶忙翻到艺术栏。他的评论是头条文章,署名是安德烈·杜索。托尼大声念道:
〖年轻的美国画家安东尼·布莱克韦尔举办的个人作品展览,昨晚在戈尔格画廊开幕。作为艺术评论家,我在这次展览中学到了许多东西。参观过许多有才华的画家举办的展览,我已经忘却了真正糟糕的绘画是个什么样子。然而昨晚的展览却迫使我回想起来…〗
托尼的脸色顿时变得死灰一般。
“请不要念了。”多米尼克恳求道,她想把报纸从托尼的手中夺走。
“放开!”他命令道。
他又继续念了下去。
“最初我以为是谁开了一个玩笑。我无法相信,有人竟会想到把这样幼稚的画挂出来,还敢称它们是艺术品。我竭力寻找任何一丝微弱的才华,可是根本没有。应当吊起来的不是那些画,倒是那位画家。我认真地奉劝这位糊涂的布莱克韦尔先生,回到他真正的行业中去,我只能猜想他是个刷刷房子的油漆匠。”
“我简直无法相信。”多米尼克低语道“我不相信他竟然会看不出来。哼,这个坏蛋!”多米尼克伤心地哭了起来。
托尼觉得胸中好像堵满了铅块,喘不过气来。“他看出来了。”他说道“而且他知道,多米尼克,他知道。”他的声音里充满着痛苦。“所以才如此刺痛我的心。上帝啊!我是多么傻啊!”他开始向前走去。
“你上哪儿去,托尼?”
“我不知道。”
他沿着黎明时分冰冷的街道向前走去,泪流满面也全然不知。再过几个小时,巴黎的每一个人都会读完那篇评论,他将是大家讽刺的对象。但更使他伤心的是他自己欺骗了自己。他真的认为能把绘画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如今安德烈·杜索至少是把他从那个错误中挽救了出来。流传后世,托尼忧郁地想道,流传个屁!他走进了第一家开门的洒吧,一直喝到烂醉。
当托尼最后回到他的公寓时,已是第二天早晨5点了。多米尼克正在等着他,都快急疯了。“你去哪儿了,托尼?你妈妈一直想找你,她都快急病了。”
“你把报纸读给她听了吗?”
“读了,她坚持要读的。我——”
电话铃响了,多米尼克看了看托尼,然后拿起了听筒。“喂?是的,布莱克韦尔太太。他刚进来。”她把话筒递给托尼,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了它。
“喂,妈——妈妈。”
凯特的声音里充满了哀痛。“托尼,亲爱的,听我说,我可以让他登一篇更正。我——”
“妈,”托尼无力地说道“这不是一桩买——买卖。这是一个批——批评家在发表观点,他的观点是我应当被吊——吊死。”
“亲爱的,我真不愿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我实在受不了——”她啜泣起来,无法再讲下去。
“没关系,妈——妈妈,我已经折腾一阵了。我尝试了一下,结果不——不行,我没有这方面的才——才能,事情就这么简单。我痛——痛恨杜索的狂妄,可是他是世界上最优——优秀的艺术批评家。我不得不承——承认他这一点。他把我从一个可——可怕的错误中挽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