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揣着千奇百怪的心思，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劲儿，往青石岭去。

这丫！二爷笑了一下，这笑有几分甜。

放望去，六月的青石岭，山变了，草变了，就连风，也变得柔柔。风风落，一的药，从山上冒来，从草中冒来，往人里钻，撵都撵不掉。可谁舍得撵呀？这前所未有的景儿，看都看不够呢。那些往年抢的儿，金打碗、兰、野百合、狗串串、紫秧，此刻全成了缩乌，再也不敢嚣张，再也不敢把自个当成个风景。这一山的药，顿时令它们气短。空气里，横溢一怪怪的味儿，起初闻不惯，接连闻几天，就舍不下了。这弥漫着苦涩味儿的，初闻有儿闹心，再闻有儿肺，肚里打几个来回，吐来竟是一腔的舒畅味。中药，百草之王的中药！天老爷，青石岭上能闻到中药味儿了！

另一块地里，狗狗跟在拴五后，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对下地活闹情绪。

就在拾粮跟天爷较劲的时候，另一个影，也立在风中，立在南院院墙外。不过，他立得像棵树，老树，只是那目光，比拾粮的还骇人。

骂走好，骂走好啊。二爷望一家大地，再望一二岘，心里，就一儿气都没了。若不是骂走，留下那么多人，还真不知咋安顿哩。药一冒地，急人的事就没了，人多反而杂、嘴也杂，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忙碌中透一片消闲。

原来冷中医屋里藏的包的那些个古儿怪儿的神草，就是这么来的！

二爷拄着拐杖，披一件紫红藏袍，站在岭，像个佛爷一样笑看着这绿莹莹的风宝地。

等视线扫到狼老鸦台那边，二爷的笑就僵了，蔫了，笑不了。

借着地气和光，四月底才下的中药，齐唰唰地冒了来。这中药果然不比庄稼，庄稼既或是长，也是背着人的，当着人的面，它老是慢悠悠的，除非你几天不见，才能看见它一长势。这中药，竟在人的底下往里窜，前脚走过去，它还在地里伏着，一转，忽儿一下，它了，直了脖。嘿嘿，这景儿，真是让人没经过。

他的视线里，四十岁的吴嫂提着个铲，跟在曹药师后，走一步，停一步，弯下腰，往掉哩除草哩。

一生中让二爷最引以为豪的这块地，当年曾倾注了他无数心血，起五更睡半夜，着一对老犏，靠着半袋窝窝，加上二升炒面，是在荒山上垦这么一块一望不到边的地。可怜的那对老犏

日记住了。但是记住了又能咋，那样一个日，他还能有心思给儿过生日？

青石岭旋即让另一片腾包围。五月过后，天连着降了两场透雨，一场比一场喜人。遂后，便是云开雾散，太像刚娶了亲一般，神抖搂很很，照得一岭光灿灿的，哪儿望一，都能让人的心发叫。

席过后，二爷有意地打发走一半帮工。都是因看不惯吃相撵走的。三天的席，二爷备足了羊，甚至每桌上都上了一大盘纯粹的白牦。这菜稀奇吧，够面吧，比何家仇家过事儿多了吧？可一吃起来，二爷心的那层顿然就没了。桌上围的，无论亲戚还是乡邻，包括在家吃喝了一月的帮工，全都一个相，贪！你瞅瞅，你再瞅瞅，像是八辈没见过五谷，像是打娘肚掉下来就没见过个席。争的，抢的，打翻碗的，把菜碟抱怀里狼吞虎咽的，还有一上来就往自个早就备好的碗盆里倒的，把家这么面的一场喜事全给搅了！二爷平生最见不过人在吃上贪，尤其吃席！吃上贪，是穷贪！这号人，贪一辈，还是个穷鬼！对亲戚他没法，对乡邻他也不好说什么，不怕撑死你只吃，三天的席哩，你吃！对帮工，他就没那么客气了，第一天忍着，第二天还忍着，第三天，他不忍了，忍不住了，瞅见一个骂一个，就一个字：！

骂来骂去，竟骂走了一大半帮工。

这吴嫂也是个妖，起先哭哩喊哩，非要吵嚷着回老家，真答应了让她去，她又舍不得走了，你看看现在，她的比谁都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