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两个哩，一大一小。”二梅说着又翻包，这一院的人吃饭，吴嫂手底下没个好用的漏勺，捞面时真是费劲儿，上回走时再三跟她安顿，说啥也要给她带一把来。

“爹这儿，要算盘没用，十个指，啥都算清了。”

吴嫂了门，接过漏勺，脸上喜滋滋的，刚要说啥，睛，忽地让顾九儿捉住了。楞住神盯半天，不敢相信地问：“你是土门顾家的？”

“爹――”

吴嫂破涕为笑，但对顾九儿，却是左看看，右望望，仿佛自个多年走散的儿。一听红香还活着，骨还朗，上嚷着要回娘家，去看红香。气得二爷直骂：“你今儿吃啥了，莫不是也吃了样草？”

“嗯。”顾九儿连嗯几声，脸，已被这陌生女人问得红彤彤的。

“没用，说啥也没用，人，你带回去，爹现在是缺啥也不缺人。”

二爷骂：“真是个糊涂鬼，一肚，你给我生？”

“留，留，见谁也留，这院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娃，你不知，我跟你娘，是结拜姊妹哩。”说着，一把鼻一把泪，竟哭了起来。二爷大张了半天嘴，一听是这么回事，败兴地：“你个老妖，想娘家想疯了。”

屋里的人都让吴嫂的举动傻了，谁也不明白，这个红香跟她有啥关系，值得她这么激动。

“顾勺勺家的？”

黑饭时分，吴嫂回到了院里。吴嫂去西沟看五月娘俩，五月留着她住，她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饭也没吃就赶着回来了。刚院，就听二梅来了，急猴猴就往这半边院跑：“二梅呀，可把你盼来了，我让你带的漏勺带了没？”

“谁说了也是闲的，娃留，我留，娃走，我走。”

“你娘是…红香？”

“谁你哩，你听听，里反面正尽是她的理了。”二爷虽是气着，话，显然没刚才了。一旁的二梅憋着劲儿，不敢笑声。原来，一向天不着地不着的爹，竟也有个怕的人。果然，嚷了没几句，二爷沮丧地败下阵来：“好，好，你留，你留，家是你的家，业是你的业，我老二回我的万忠台总行了吧？”

顾九儿赶忙起，嗯了一声。

“嗯。”“天呀，红香，你真是红香的儿？”说着，吴嫂扔掉漏勺，扑过去，一把将顾九儿揽怀里。我是兰，你娘打凉州城嫁过来的第二年，我去的草窑沟。

“就疯了，女人不想娘家，还想啥？”争了一句，也觉自个有失态，拉过顾九儿，问他是老几。顾九儿说是老九，吴嫂又惊乍乍：“天呀，我说她能生，她还真能生，一肚，生了九个。”

土门顾勺勺家的顾九儿，就这样留在了青石岭家大院。吴嫂最后的理由是，顾勺勺是有名的厨，他的后人手艺肯定错不了。“我还不是替你着想哩，一年不如一年，让九儿好好侍候你几年，怕是吃了一顿，你就再也舍不得撵了。”

“你才吃了样草哩，你哪个知，当年我过门，上穿的，上的，尽是红香一针一线的呢。”那神情，好像一下又回到嫁前的那个晚上。二爷自然不能理解，当年土门顾家那间厢房里，两个好得跟亲姊妹一样的粉红女儿，度过了怎样一段亲亲的日。可惜，一驴儿将兰驮到草窑沟后，两人就再也没见面。若不是顾九儿那睛和嘴跟他娘一模一样，猛一看就是当年的红香转了男儿，她才不敢这么大着胆问哩。

“天上去不了，姊妹河开着哩，崖上的路认得哩，你甭吓唬我，说不准，急了也一栽下去，省得你见谁也不顺。”

“嗯。”“你爷爷是老勺？”

第二天，二爷要撵顾九儿回去时，吴嫂站来说话了。“不回去，娃有了难，你不留，我留。”

话说这儿，等于是说死了。叫顾九儿的似乎有急，二梅给他，让他安稳坐着，自个，正在加想主意。

“缘，真是缘哩，想不到，打死我也想不到，三十多年了，原本想说啥也见不着了，谁知，谁知老天爷送来了她儿。”吴嫂絮絮叨叨，一时半会，打往事里醒不过来。也难怪，十六上离开娘家，她的脚步，就再也没踏土门一步。爹遭土匪娘饿死，也是时隔多年后才听说的。如今，对娘家的惟一记忆，就剩了红香。

“走？你还能走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