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藏的，不是啥金银财宝，是一对夫妇。男的跟拾粮一般大，女的，看上去比大梅还显老。拾粮这才相信，大梅没说谎，她确实救了一对红军。这对红军，原本是主仆关系。女的，是四川某财主的小老婆，男的，是院里的长工。两个人日久生情，竟萌生了私奔的念，不料事情败，差让财主双双丢河里。两人逃掌后，投奔了红军，这一路，生生死死，却动摇不了他们相伴到死的那份决心。

为药师，任何时候你想到的都是救人。喜财叔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地里的。靠着这些药品和棉，拾粮先后为六个红军战士治过伤。惨啊，这些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红军，居然在枪林弹雨里了十多年。最小的，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娃，一条让家兵打断了，在石崖下趴了一天一夜，后来让同伴救下，一同搀扶着到了西沟。拾粮为他们洗了伤，贴了止血的草药，从火堆里扒两个烤山药。两个战士捧着山药，激地问他，是不是地下党？拾粮摇，说他只是一个药师，师傅教过他一些救急的法儿。窑里养了半月，那娃竟能捞着一条走路了，拾粮连夜将他们送过山岭，指给他们通往藏区的路，看着两个黑影儿消失，拾粮心里，竟有一难得的自豪。

年轻的女红军一脸羞臊，但她相信拾粮是个好人。两个人正在你推我让，大梅的脚步就到了。见是大梅，拾粮怔住了，大梅也怔住了。来自东沟的大梅怎么也没想到，拾粮会抱着一个女人！沟里已有几个光暗中将落难的女红军锁在了家里，拾粮该不会？大梅没空多想，怯怯跟拾粮说：“我是来求你的。”

折腾了半宿，总算把肚上的脓疱给折腾掉了，拾粮给他换了云南白药，又敷了些消痛化的草药，抹把汗：“人是一下两下死不了，不过这，怕是永久留下病疾了。”

拾粮半信半疑跟着大梅走，约莫半夜时分，两个人的脚步在东沟何家祠堂前停下来。大梅四下瞅了瞅，见没啥异样，才快快地拉了拾粮去。在祠堂里绕了一大圈，拾粮看到一个小门，穿过小门，沿着山崖往里走十余步，又冒一个小柴房。大梅吱呀一声推开门，悄声：“就在里边。”

谜底最终还是东沟的大梅揭破的。这天拾粮刚给伤员换完药，正在替她洗绷带，就听破窑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再想跑去就已来不及。他抱起草上躺着的伤员，就往窑里面跑。为防万一，拾粮在窑垴挖了几个偏窑，有一个还打通了天窗。但这天的伤员是个女的，拾粮在沟里捡到的，伤不重，饿昏的。女伤员一看情形，知是暴了，挣着要他的怀抱。“你跑吧，我不能连累你。”女伤员情急地说。拾粮却猛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这辈，还没给女人洗过衣裳，知么，刚才我就像梦一样，真把你当成了自个的女人。”

一句话，让拾粮想了好多天，命到底是啥玩意？大梅，二梅，还有青石岭上家一老一少，合上自个，这命，咋就这般不同？

“求我？”

男人笑笑，撑起：“我的命大，当年打府上逃命，山崖上摔下去，竟连也没破。”

女的伤不重，只是上磕破了两，下已痊愈。危险的是男人，他的让打断了，大梅在沟里遇见他时，跟死了没两样，女人的哀求起了作用，大梅还是将他抱到了车上，趁着夜黑送了柴房。也真亏了大梅，竟学沟里劁猪匠那样，拿麻匹将了起来。人的命，说贵也贵，说贱也贱，他竟就没死。拾粮手摸到他肚上时，他还笑。

但自此，拾粮跟大梅，心里却多了份东西。

夜遮掩了大地后，拾粮安顿好女红军，跟着大梅上了路。沟里极其安静，这份静是拿枪炮声换来的，一到天黑，整个西沟便陷到比死还可怕的寂静中，没有人敢轻易往外送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阎王桥上。两个人走得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张说话。后来过了西沟桥，大梅才说，她救了一对红军。拾粮不信，何家的媳妇怎么可能救红军呢，她家现在可是家兵的窝啊。

“我…”大梅言又止。打目光里，拾粮相信大梅是遇到了难事，可东沟何大保长的儿媳妇能有什么难事呢？

儿的行踪引起爹爹来路的警觉，这天他偷偷摸摸跟在了后，拾粮刚要往破窑那边拐，来路一把拽住了儿：“娃，去不得呀，要是让爷的兵知，这命，丢了都没个响声。”拾粮的步似乎僵了僵，瞬间，他就学二爷那般吼起来：“你跟来什么，害怕没人知么，回去呀！”来路哪听过儿这般吼，当下揣着一肚恐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