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落雪的夜晚，东沟来路也是莫名的兴奋。他终于等着了机会，一个亲手为老二斩的机会。

想着，锨舞起来，初冬的大地刚刚把草冻僵，正是下锨的好时候。雪打在脸上，风儿在上，人一也不冒汗，这，斩起来就轻松，真轻松。还没咋费劲，的大向就有了，初看上去，这斩得真周正，恰恰是一座坟里最好的位置。背靠着遥远的牙雪山，前面又是涛涛不息的姊妹河。可来路自个清楚，这，是死。下第一锨的时候，他就下了死。所谓死，就是第一锨一定要下在亡人的心窝上，这很难把握，比棺木大，棺木又比人大，人躺去，占的位置不到的三分之一，一般人只能判断个大向，不会很准确地一锨扎在亡人心窝上。来路能！斩人来路一生练就的，就是这绝功夫，要不，人们咋三番五次要给他磕呢？第一个，是请他，劳烦他。第二个第三个，就是求他，求他手底下开恩，千万别在上动手脚。

站在墓地里，来路手里的锨兴奋得落不到地上。雪飞舞，这哪是雪，简直就是他怒放的心。老二啊，你总算是死了，你这公，不，你这公狼，也终于有拼累了躺下的时候啊。你躺着吧，啊，我给你斩，我好好给你斩。

不动是假的！

这第一锨，来路斩在了老二心窝上。第二锨，他忽地又到了前，照准老二脑瓜就斩下去。第三锨，第三锨才叫个要命，来路自个都犹豫了，要不要斩下去？这一斩，家可就祖祖辈辈全完了，再也没戏唱了。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狠狠一咬牙，用力儿斩了下去！

对一个斩人来说，这机会是多么的难得呀。来路甚至愁着自己等不到这一天，老二真是命大，太大了，他拼走了多少人，两个跟他较了一辈劲的亲家，沟里沟外跟他作过对的人，甚至比他年轻许多的冷中医，都让他拼走了。剩下的，怕就剩了来路。来路没想到，自己的命比他还大。

嘭一声，炉上的茶壶突然爆响一声，吓得一院的人全都噤了声。

不咋，一代牧场主二爷，还是很面地走了。东沟下中农来路提上铁锨往二岘走时，青石岭家大院又惹一档事。几个喊来帮忙的乡邻在泥办丧事用的锅灶时，竟在槽底下挖了银，白生生的银，一大堆。这下闹了，拾粮跪灵底下哭的那个落雪的夜晚，家大院上演了一场挖银大战，人们似乎忘了到家大院是啥来的，全都提着铁锨，见地方就挖。二爷还真没亏待每一个提铁锨的人，凡是大家怀疑的地儿，竟都挖了那白亮白亮雪般的东西。槽底下，羊圈里，堆杂的小房隔墙里，甚至院里的某棵树底下，等等。“亏了呀，亏大了！”有人叫喊“藏了这么多银，才给他定个地主，应该定恶霸！”

当我稀罕你个？我来路虽是穷，但这沟里，谁家的我没收过，势再大，钱再多，你家还不死人？死了还不得给我磕？要是谁家我都不动手脚，我来路长上手脚啥？嘿嘿，我叫你们小看我，我叫你们把我来路不当人。斗不过你们，我还斗不过？上斗才是真正斗呀，跟活人斗是斗一时，狠死了斗一世。上斗是斗永世，让你永世不得安宁。断绝孙也说不定！

临终，留下一句话：“人一辈挣个啥，不就挣个名分么？”

名分！

第三锨斩的位置，正是老二将来睡下后命那地

磕死也是闲的！

坐在坟滩里的拾粮忽然笑了声，他是在笑二爷，你要是活到现在，试试！

，他跟孔杰玺大吵大闹，甚至扬言要把孔杰玺杀了。闹到后来，孔杰玺才明白，二爷一心心想当地主，富农他都不当。真是令人费解啊，孔杰玺矛盾再三，最终还是成全了他。结果，他被定为地主的那个晚上，一激动喝了大半瓶烧酒，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