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02年没有开往chun天的地铁，只有拥挤如沙丁鱼罐tou般的地铁。

米兰·昆德拉不知dao这扇窗和那扇窗有什么不同，菩空树大师不知dao此岸和彼岸有什么不同，我不知dao这个chun天和那个chun天有什么不同。我只是一个行尸走rou，既不乐观，也不悲观。那时我还没有固定的工作，甚至还没有拥有那辆破JEEP。我在这座城市一年多天天挤着地铁，我每天从城市的这边穿向那边，再回来，再过去，再回来…以至于有一天我拎着相机坐在地铁站台上竟忘记了：我究竟是要过去，还是要回来。

但我喜huan地铁，我喜huan在黑暗中快速却悄无声息地hua向未名地点，有zhong小兽在午夜雨林里自由穿行的心灵快gan。你嗅得到车厢里每个人的心事，人们并不说话，大家私下商量妥了似的缄默，看着车窗上的影子和隧dao墙飞掠而过的可疑景象，弥撒般把心事告诉给影子和景象，假装自己其实并非如yang光下生活的那么卑微。

只有当我chu现在地面，抬tou看见天空因沙尘暴变成褐红se，鼻腔嗅到空气中充满着土腥味，回家拼命挖着鼻孔里蚂蚁般的沙子，才发现我的生活其实发生了很大不同——我来到了祖国首都北京，或者说中国北方最大的农村，北京。

几经辗转，我找到了北京，却没找到北。

直到那天，我在污浊的车厢里看到一双热烈的yan睛，那双明亮的yan睛也正看着我。两秒钟后，我想起这双yan睛的主人是谁；三秒钟后，我想起我们之间的故事；四秒钟后，我们像真正的兄弟一样拥抱在一起。

苏yang说：“那天我醒了以后发现我没死，我就知dao我一定能找到你，报答你。”

赵烈死后，我参加了一个名叫“疯狂西夏之旅”的越野拉力赛想排解郁闷的心情，这是一个疯狂得失去理智的比赛，半个月的赛程将纵横从新疆戈bi滩、宁夏沙漠、甘南草原、川西草原近三千公里的险恶路径，为了追逐高额奖金和速度刺激，选手们最后gen本不顾大本营的劝诫，冒着泥石liu前行。

也许是赵烈之死的恐惧心理反而让我产生了ju大的勇气，我像一tou极速野兽一路超越众多高手，我甚至不带副驾驶独自追逐，越野车要加油，但我却不用加油。

我喜huan那zhong太yang升起、太yang落下的gan觉，喜huan翻越高海ba雪山被单调颜se刺激chu短暂雪盲的gan觉，喜huan开着车时世界会突然在大脑里消失自己也在世界中消失的gan觉，耳mo里只听得见金属防hua链与暗冰殊死格斗的刺耳声，那一刻很古怪，但透骨真实。

比赛进行到倒数第三天，窗外一切景wu失去了影子，这提醒着我太yang已直she1touding，这是越野赛一天中最为透支的时刻。我轰着油门穿过丹ba境内那座最可怕的虎愁峡，发现一辆进口神风越野车四lun朝天，泥石liu冲刷下来的石tou埋葬了车ti的二分之一。

那就是苏yang，我从车号断定车里的一定是那个yan神热烈、喜huan在车载电台里大声讲段子和唱情歌的北京小伙。我用车载对讲喊叫，但无人应答，等我找到一棵枯树借ma达的力量用羊角钩把nie扁了的可乐罐一样的车拖chu来时，发现苏yang的副驾驶已经死亡，苏yang断了的肋骨扎进了肺叶，他已chu1于重度休克中。我翻开他的yanpi，他的yan睛混浊无力，瞳孔无限放大…

我必须拉着一个死人和一个半活人穿越这个长达五百公里的无人区，但下午时分，我也遇到了泥石liu，对讲机毫无信号，汽油消耗殆尽。夕yang西下，气温骤降，我坐在布满青石的千百年来几无人迹的古老河滩上，gan到苏yang的shenti和那些石tou一起慢慢变冷。有一刻我甚至gan到苏yang的心脏已停止tiao动——gan谢菩空树大师，他总是制造chu一些古怪但神奇的油膏度人于苦海，突然想起菩空树sai给我的一zhong被称为“金刚油”的辛辣东西，我cu暴地把它guan入苏yang口中，然后他就回光返照般地苏醒，又休克，又苏醒…直到营救车开到。

比赛结束后我拿到了我该拿的那笔奖金尽快消失，我不想任何人能找到我，留给组委会的手机号也因欠费停机。

很久以来，在泥石liu中差点死去的苏yang一直在找我，通过车友会通过互联网通过各zhong比赛试图找我，但没有结果，然后竟在北京chun天最大的一场沙尘暴中找到了我。“要不是沙尘暴让路面能见度只有三米，今天我也不会坐地铁了。”苏yang说我和他总是在重大的自然灾害时见面“这就是缘分。”

苏yang又开始摸他的鼻子：“我们永远是兄弟，所以这次我们要绑在一起干，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他的父母在北京当着不大不小的官但神通了得，他开着一间收入相当不俗的广告公司，他过着高层子弟时尚的生活却没有太多纨绔的zuo派，他聪明、热烈、义气，为了理想可以付chu一切。

苏yang刚走，卓min的电话就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