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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2/2)

大四最后一学期,李良极其潦倒。所有的钱都扔在了麻将桌上。他手气总是不好,瘾却总是很大。任何时候,只在站在楼上喊一声:“三缺一啦!”他保准是第一个蹿来报名。那学期开学时我带了2300,不到三个月得净光,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给他付了赌债。毕业后回成都,他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全靠我大力赞助。到成都后无,又是我把他收留在家里,连吃带住,蹭我爸的红塔山,我妈还帮他洗袜

必将打我前生的遗衣

无风的月夜长草突然晃动

那是1994年,李良21岁,他那天穿一件红条纹的T恤衫,在校外小摊上5块钱买的。关于生活的目的,他最终没有说,但我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死亡。

2001年秋天的一个下午,落叶飘零,灰尘弥漫,一个白的塑料袋慢慢沉没在府南河灰黑腥臭的河中,我站在岸边想,什么生呀死的,别逗了,我是说着耍的。

自杀。李良自称读完了海的所有诗篇,并得结论,说海是死亡成就的英雄,所有苟活者在他面前都应该惭愧。这个理论后来被无限放大,终于成了李良的人生信条。大三下学期,文学社开创作笔会,装模作样地研究中国文学的未来走向,一群自命尚的傻青年激动得鼻血狂。快散会时,李良突然问我:“陈重,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一群才才女都瞪着我,我想了半天,说为了幸福吧。李良腾地站起来,一边绕场疾走,一边大声驳斥我的观:“错!生活,生活只有一个目的!”

不过我知她说的是事实,李良和我不同,我大大咧咧,永远不知自己袋里有多少钱,更不知有多少钱是自己的,有多少是别人的,属于那“包里剩下十元钱,九元去买包烟”的品。李良是个细人,给人恩惠、受人恩惠都一笔笔记在心里。他既然记得我欠他的三万二,就应该还记得他欠我多少。

我的幸福是一抔黄土

而那些滴落的

是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朋友的价值就在于互相利用。那些断血的友谊,也许存在过,也许只是我们的幻想。

———李良-《月夜》

亦将默默丰满

纯洁的纸钱飘落山岗

把屋彻底检查了一遍,排除了李良把自己的尸藏在衣柜里、床底下等各可能,我甚至还打开桶盖看了一看。叶梅一直站在那里,斜看着我象个疯一样,目光中充满了鄙视和不屑,似乎我只是一泡会动的狗屎。搜查完毕,她冷冷地发话了:“没想到你还这么够朋友。”我有生气,板着脸回答:“李良是我这辈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我甚至…”我脸红了一下,叶梅抱着双手,一脸轻蔑,等着我说下去,我鼓了鼓劲,大声说:“我甚至可以为他去死!”叶梅哼了一声,拿鼻孔看了看我,表情异常狰狞,说李良可未必把你当成朋友“你欠他32000元钱,他可一直都记着呢。”

过路人你珍藏的泪

我必须承认,我对叶梅依然是一无所知,我熟悉的只是她的,甚至——只是她的几个分。她心里想的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李良上次森森地对我说:“她现在只听你的。”我听了面红耳赤,都没敢放一个,就跑。作为风月场中的老手,我隐隐约约能觉到叶梅对我的情,包括乐山那夜,包括她趴在我上撕心裂肺的大哭,甚至包括她泼我的那一杯酒。让我困惑的是她后来的表现,从李良结婚到现在,我们一共见过六次面,她每次都象是刚从冰箱里钻来,一张脸寒气森森,让我望而生畏。和赵悦离婚后,有一天清晨五钟,她给我打电话,我迷迷糊糊地问:“谁啊?”她说是老,我腾地坐起来,问她有什么事,她不说话,我了一下睛,听见话筒里传来震耳的音乐声,过了足足一分钟,她忽然:“算了,就当我打错了吧。”然后无声息地挂了机。那时天微明,一线曙光透窗而来,照着我惺忪的睡。我抱着电话傻坐了半天,脑袋里空空如也。倒又睡,直到天光大亮。醒来后茫然若失,想不清楚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叶梅气吁吁跑上楼时,我刚刚上第三支烟。她没跟我打招呼,直接当当啷啷开了门,我鞋也没换就冲了去,李良不在。这栋府南河边的豪宅空得象一座被盗过的坟墓,窗大开着,腥臭的风迎面而来。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从前飞过,停在黄叶飘零的枝。秋天到了,它也在为自己的归宿发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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