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娘舅那儿买来还花了一叠银子呢。”
常力雄听了她一大箩筐话,只是简单地问:“多大?”
新黛玉说:“说是十五,都没十五的样子,我这买丫头钱怕是白折了!”新黛玉真的越说越气“瞧把她享福得白白红红的。”
“回老爷,我十六。”小月桂的声音很清脆,但她仍是没敢朝这床上的两人看,埋着头垂着手。
“谁叫你说话啦?”新黛玉拿起扇子连拍小月桂的胸前“叫你束胸,你又松开了?!”
小月桂半心半意地抗议,因为常力雄的眼光正盯着她看,她不愿意在这个咄咄逼人的眼光下向姆妈退缩。她禁不住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轻声说:“束住透不过气来——”
新黛玉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不束,你赔我钱!”她依然转过身来对常力雄撒娇似的说:“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是见她爹娘死得早,可怜孤儿,一时起善心,做好事,一品楼哪会要这样的丑丫头?”新黛玉摇着头说“换做佣妇娘姨,倒也罢了。但是娘姨是要有丈夫的妇人,小姑娘不能做。两个月前有土佬河南客看中她,我让她服侍,好歹提拔她成个小倌人嘛,或许也是个办法。”
“我就知道你这狐狸精的算盘。”常力雄讥讽新黛玉一句。
新黛玉没听出常力雄的语气,照旧倾诉她的苦恼:“这孩子还死活不干,闹得客人也没了兴致,还得我出来赔罪。被管家用家法治了,挨打罚跪,还是不服,最后关了两天,打死都不服。闹得整个一品楼上下不安,为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丫头,你看抽哪股筋来着?”
这番话倒让常力雄来了点兴趣,他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端详这个川沙乡下来的丫头,但是他没有答话,似乎新黛玉不是对他诉苦。
“最后我说了一句话,”新黛玉开始得意起来“一句话就把这犟骡子给治服了。我说,‘明早就送你回乡下去!’她马上朝我跪下求饶。”
小月桂还是静静地站立在一侧,好像他们俩说的不是她。她的漠然把新黛玉又点起火来,抬手要打小月桂。想想,又缩回了手。
看来常力雄是她可以无话不谈的人,发点牢骚,诉点苦经。对这样知心知意的男人,女人往往容易失去戒备,一糊涂就踩过了线。孔子说女人“近则不逊”恐怕他是有过新黛玉这样的情人的。
“其实她若能真接客,客人一定会嫌我们书寓没有品味雅趣。我们的娘姨使女,哪怕唱不了评书,也是一口苏白,哪像她这样一口上海本地土腔。最最不像话的是一双大脚!”新黛玉命令道“小月桂,脱下鞋来让常爷见识见识大脚女人。”
小月桂羞得无地自容,想一跑了之,但是新黛玉的威胁,记忆犹新,她可不愿冲了姆妈的兴头。无可奈何地脱下鞋子,在亮晃晃的地板上,害羞地动着脚趾,与新黛玉那三寸金莲相比,这双脚真是大得出乖露丑。小月桂自己看一眼,也羞恼得不行。她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哀怨,渐渐湿润了。旁边正好是那男人垂吊在床边的一双肌腱雄壮长着汗毛的大腿,下面也是一双大脚,比她的大得蛮横。但是至少他们的脚是同类,他的脚趾坚实粗壮,她的脚掌细长白嫩,指甲透亮,二脚趾比大脚趾差不多一般齐。好像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脚在自己的脚旁边,她愣在那儿,看得入了迷。
“脚丑到这样子,不是命该做娘姨的胚子?瞧她那副脸,还挺委屈的,长成这个怪相,心气还比黄浦江上洋船的汽笛声高!”新黛玉真是替这女孩子担忧“哎呀,怎么个了局喽!”
这话终于提醒了常力雄,他一笑,说:“好啦,不要拿丫头出气了。穿起来吧,让她穿起来!”他把眼光收回来,朝新黛玉脚上捏了捏,扬声道“哪能个个女人,都像你当年那样绝世美貌,海上四大名花品评第一?”
“话是这么说。不过大观园里,丫头如果不俏丽,也坏了看官的脾气。”新黛玉眼睛瞟了下小月桂,厉声说:“还不快下去!像个木桩钉在这儿干什么?站到门外吧,要东西会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