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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7)

小月桂耐心地等着菜场早市空来。人空了,气味依然:菜场充溢着腐酸臭味,满地狼藉,鱼腥的鳞片还粘在菜摊板上,拣菜叶的乞丐踩在黑糊糊的垃圾上,还在忙着。这是她的戏班开始摆场的时刻。每天只有这时候,她整个神经束立了起来。她手下一批年轻徒弟,各施其责,摆起摊,打锣的打锣,敲鼓的敲鼓,她站在中心。一时,这菜场又闹起来。

个听话的中国人当华董——上海滩红他位置的人多得很。他至少得装个百依百顺。这时他反而羡慕起那些政客,起码嘴上可以把打倒帝国主义喊得震天响。

“乘‘朝日’,外送牙膏一支,皂一块。”

小月桂到上海,就是把“自然”如田里晒黑的肤一样脱掉,一个上海女人,就是变成人工斧凿的艺术。

摊前的一块旧旧的蓝布上,扔了一些铜板。

铁船庞大的铁壳不怎么自然,边添油漆边生锈,远不如木壳篷帆的舟楫。上海本就是不自然的,它是人为的一切集中之地,是不自然的一个大堆集。

“买一张‘拉弗里’,送巾一条,枕一对。”

“好好,外国氓跟我玩玩,是给我面,我们就玩。禁就禁!先禁娼——不,轰动一,先禁唱!”他伸手提起笔,蘸着墨,看着桌上新收门徒的名单,若有所思“要闹,就闹得闹一些。”

情郎趁少年。

颠鸾倒凤千般万般。

现在她必须把这一切教给这些少年少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不自然中觉得自在的。

纱橱鸳枕,双双并眠;

“有民来自东西洋二十四国,南北方一十八省。”谁也不是真正的上海人。

不用说小月桂手下那些刚从乡下来的少年少女,就是我本人,初到上海,船行黄浦江,从吴淞一直到十六铺码,也会惊心动魄地看上两个多小时。哪怕在闭关锁国的年代,外贸还是要,看这个大展览是绝大的享受——这海之河,这世界走中国的窄门,这人工的钢铁奇景,把上海从中国其他任何地方中划了来。

瓜甜藕是炎天,

打着雨伞的行人从她

从黄浦江,一直到江南造船厂,绵延几十里,每日回不停的国际船舶展览会,开了一百多年,世界上有几个港能一字排开如此壮观的场面。

突然下起雷阵雨,好不容易聚集的几十个观众统统跑散,戏班只得赶快收起简单的行,拾起观众在蓝布上扔下的几个铜板,躲菜摊棚下。

她唱累了,就让徒弟接着唱,自己靠在摊后,担忧地看着天。这边乌云聚集,另一却亮得可怕,天斜斜歪歪。

不错,小月桂想,就是这个陆家嘴渡。当年——六年前,她和新黛玉在这儿等着上渡船,隔着黄浦江看上海外滩。江那边的世界,充满了无穷尽的幻梦,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就像那年早二月一尘不染的天空,有着每个少女都有的纯洁,纯洁得一文不值。就像这前的上海天空,没有川沙渔村那么蔚蓝,烟囱如林云吐雾,又怎么样?

小月桂作村姑打扮,但一就看得是这个班的,哪怕周围的年轻人个个有骄傲的青。她涂上红,脸本来就灵,加上几个假首饰,鬓光钗影,这扮相引了许多行人。打起板鼓唱的都是浦东乡下的小调,号称“东乡调”唱的歌词更让人驻足,很多人乐得大笑,挤眉,引来更多的人:

跟着她来的几个农村衣着的少年少女,正激动地看着外滩景致,抢着说话。上渡的人却一样地扛着挑着行李,叫孩叫亲娘的,喧嚷声一片。小月桂回过训斥他们:“看好行!这里人多手杂。上海是到你们享福的地方?”

十六铺,东临黄浦江,是陆货运通中心,西接上海旧城城垣。冬之时,却是航运淡季,那些船公司的售票员拉客人,也从码拉到了这儿的菜场:

小阿

不远是个菜场,菜贩各人等,卖的与买的都吼着。人声鼎沸,喧闹得像个活

一江在向大海动,昨日如一艘船下沉,留在面上的只是一层油。这样好,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已经了过去,每一天必须重新开始。

我搭情郎一夜你十七八样风阵,

看着他们注意力转了回来,小月桂脸才温和了些。

小月桂还在原地没有动,豆大的雨打在她的脸上,光四周扫一圈的功夫,上全是雨。这天尚开始,衣服淋贴着肤,又冷又不好受。徒弟们叫她,她似乎没有听见。

好像栽了蚕条又田。

她转回脸来,面对江光正好照在她的上:这是一个貌的少妇,才二十,六年过去了,举止端庄成熟,个修长,丰细腰,依然是那么引人注目,但当时只是青必定捎带的礼,现在却是成熟的风致,是她重新上海的资本。那双睛,明亮清澈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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