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就怀着乐而又沉重的心情，了双村小学。他和叶一个班，并且坐一张课桌。

于是，他便开始和父母亲闹着要去读书。叶在旁边哭着给他帮腔。父母亲怎么都乖哄不下他，后来只好同意了。父亲对他说：“我不是不愿供你上学。我以前在那样的年，都供你二爸到山西去念书。可是，供来供去，还不是回来了？咱祖坟里没埋去当先生的福气！再说，咱家光景已经过不下去，你不念书，还总能给爸爸帮忙…不过，既然你上了学，那就要好好学习哩…”

在村里上了学。她并且跑到金家湾来，让他也去上学。少安这时才明白，他如果继续去砍柴，就要一辈在山里劳动了。

他又难受又委屈。下午放学后，也没回家去。他一个人转到金家祖坟后面的一个土圪崂里，睡在地上哭了一鼻。土圪崂上面就是的神仙山。他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那个下凡的仙女；也想起了那个痛哭而死的男人——那男人的泪就成了脚下的哭咽河。哭咽河，哭咽河，男人的泪成的河…

小学生活随着童年的逝去而结束了。一九六四年，他和叶双双考上了石圪节小。他在全公社的考生中，名列第一。全村人都说他是个念书的好材料。他父亲也很兴，就让他去了。石圪节离双村近，可以每天和同村的学生相跟着回家吃饭，费并不大。那两年，他就象后来的少平和现在的兰香一样，每天下午回家，第二天早上天不明就起，带一顿粮，和其他娃娃摸黑赶到石圪节。叶家里光景好，已经上了学校的大灶，除过星期六，大分都在学校住宿，不天天受罪跑路了。他们仍然是一个班，还是同桌。他学习好，常给叶帮助。如果考试的时候，叶不会，他还偷偷给她看自己的答卷。要是哪个男同学敢欺负叶，他就不怕别人瞎说他和叶的长长短短，站来护着叶。一次，一个男同学在场上故意把篮球往叶上扔，他过去把那家伙打得鼻里直淌血，让老师把他狠狠训了一顿…但是当他上完两年小，却再不能去县城上中学了。那时石圪节还没有中学，要上初中就得到县城去。到那里去上学，对一个农民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再不能跑回家吃饭了，要月月正粮，还要买菜票，更不要说其它费也大多了。而同时，弟弟少平也在村里上了学。他父亲再也供不起他了。他已经十三岁，不用父亲说，自己也知不能去城里读书了。他对父亲说：“爸爸，我回来劳动呀。我已经上到了小，这也不容易了，多少算有了文化。就是以后在村里劳动，也不睁睛受罪了。我回来，咱们两个人劳动，一定要把少平和兰香的书供成。只要他两个有本事，能考到哪里，咱们就把他们供到哪里。哪怕他们国留洋。咱们

“你不会针钱！”他不愿让叶那块补钉——因为那是个丢人地方。

在双村四年的日里，他年年都在班上考第一名，但也是全校穿最破烂的一个。有时候，家里饭不够吃，他就饿着肚来到学校。叶几乎每天都要从自己家里给他拿粮吃。农村的孩调捣，看他两个相好，就胡说叶是他的“媳妇”叶气得直哭鼻。她以后从家里拿来吃的，也不敢明给他，等同学们下课了教室，才偷偷在他的课桌里。他也是偷偷拿着这粮，跑到金家祖坟那里去吃…记得十一岁那年，他和叶已经在村里的小学上到了四年级。有一次，同学们在校院里玩“找朋友”的游戏。他不敢到人圈里去，因为他后面的补钉又绽开了，都在了外面。他看别人玩，自己脊背贴着教室墙，连动也不就动。有一个男孩大概早发现他破了，这时就串通几个人一扑上来，把他拉在了人圈里。所有的男娃娃都指着他的“噢”一声喊叫起来，并且起哄唱起了那首农村的儿歌：烂，没媳妇，尻里吊个鸪鸪…女娃娃们都已经到了懂得害羞的年龄，红着脸四散跑了。

“我学会针线了，让我试一下！”叶说着便蹲在他边，掀转他的，便笨拙地给他起来了。那时叶才十岁，说不上会针线，只是胡串了几针，让原来的补钉能遮住羞丑。她的针不时扎在他的上，疼得他直叫唤。她在后面笑个不停。勉完后，她让他站起来走一走。

他突然听见叶轻轻地喊他。他慌忙坐起来，臊得满脸通红。叶站在他旁边，说：“我回家里拿了针线，让我给你把补钉一…”

叶捂住嘴，笑得前伏后仰，说：“没事！让我再！”他赶忙说：“算了！我回去叫我妈…”

他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嘶”的一声——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