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来越清楚，他要是答应了叶，实际上等于把她害了。象她这样的家和个人条件，完全应该找个在城里工作的人，她现在年轻，一时脑了，要和他好。但真正要和他这样一个农民开始生活，那苦恼将会是无尽的。她会苦恼，他也会苦恼。而那时的苦恼就要比现在的苦恼不知要苦恼多少倍！

不要这样，亲的人！让我们还是象过去那样友。我会永远在心间保持对你的温的情，并且象妹妹、、母亲一样你。原谅我吧…那天，他象“受戒”一样熬过了这一个中午。中午一过，他和大家又一块开始锄地。锄了一会儿地后，他突然觉到自己是多么地愚蠢和不近人情！是啊，简直是一个真正的土包老百姓！他为什么用这样一可笑的方式来折磨那个可的人呢？他难就不能回去，那怕三言两语给她说明他的意思不就行了？亲的人给他捎话让他到城里来，他可以用“忙”来推托，现在她为了他，亲自跑回来，找到他门上，他却象一个贼娃一样躲在这山里，不见人家…他立刻对锄地的人说：“你们先锄，我回去有个事！”于是掂起锄就大撒往回跑…

队里几乎所有的社员，都常抱怨他把他们扣得太，简直到了残酷的程度——山里休息往往连烟瘾都过不了就又被他赶起来活。有人甚至背后叫他“孙阎王”但他不这些。他想，如果不这样下苦，秋后一分粮，你们就要骂我是“孙”了。他自己先不偷懒，都是抢重活。至于庄稼行里的技术，更是样样尖，连一些自认为老行家的人也佩服得五投地。他在队里的权威是自然形成的。

他已经听不见母亲对他的抱怨声，一个人了门，来到通往县城的公路上，心如火焚地走了一段路，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你，叶，我对不起你…”从这以后，他想他不仅拒绝了叶对他的情，也割断了他和她过去的友情。他太伤她的心了，她也许再也不会理他了！

他于是就闷着活，一天也没多少话。不论是队里还是家里，他把该说的说完，便没有一句多余话了。山里有人和他开个玩笑，他也会表现一厌恶的情绪，得人家很尴尬。大家都觉得他成了个“怪”人；谁也猜不透这位年轻的队长究竟碰到了什么事…这天中午他吃完饭，就一声不响地挑了桶，又去了自留地浇那几畦蔬菜。自伏

但一段时间来，这样劳累一天以后，他忽然睡不着了。叶在他的前扰来扰去，使他无法眠。他不时在黑暗中发一声叹息，或者拳在土炕上狠狠捣一下。

等他跑回家里，母亲告诉他，叶已经坐汽车回县城去了！

都考虑好，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得布置完——不能推迟山时间！秋天的收成和几十人家下一年的生计，就在这每一天的分分秒秒中！

孙少安疯狂而贪婪地一天活，一到晚上，如果大队不开什么会，他就倒在自己那个小土里睡得象死过去一般…

如果中午不在山里吃饭，他回家吃完饭，碗一撂，就到自留地去了。他要利用中午别人睡觉的时间来营务自己的庄稼。这一自留地，他宝贵得不知什么好，从庄稼到蔬菜，互相作，边边畔畔，见针。什么都是心谋划的——有些要补充粮，有些要换成零用钱…他一年不知要在这块土地上洒多少汗。不他怎样劳累，一旦了这个小小的天地，浑的劲就来了。有时简直不是在劳动，而是在倾注一腔情。是的，这里的每一收获，都将全属于自己。只要能切实地收获，劳动者就会在土地上产生一艺术创作般的激情…

一切都不知如何是好。他原来想，只要他不给她回话，她就会知他不同意——不，不是不同意，是不敢同意，她就不会再提这事了。可没想到她三一回五一回托少平捎话，让他再到城里去。他的确没功夫去城里。但主要的是，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何必再化功夫跑那么多路去谈论呢？而且他不愿意当叶的面说那个“不”字来，以免让他目睹她伤心而使自己也心碎！他想他不去城里，叶大概就会明白他的意思，不再提这事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却又跑回村里来找他！

那天中午，他尽内心充满矛盾和痛苦，但是忍着没回去。他当时想，他可能有残忍，但一切将会因此而结束。等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彻底解脱了，有机会他会慢慢给她说明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