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厚半天才咄讷地说：“我就在你后走着…我让兰香先回去了。我怕你万一想不开…”

父亲也哭了，他就不能再哭了。亲的爸爸很少这样在孩面前抛洒泪，现在却在他面前如此不掩饰地痛哭涕，这使他到无比的震惊！

“可是天下没有不要钱的人家啊！”“慢慢碰吧…爸爸，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家里人一定心焦得不知咱两个了什么事。”

孙玉厚听了儿的一番话，就难为情地用手掌把脸上的泪和鼻涕揩掉，在鞋帮上了手，然后沉痛地说：“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一辈没本事，没把你的书供成，还叫你回来劳了动。受苦不说，你这么大了，爸爸连个媳妇也给你娶不回来。爸爸心里象猫爪抓一样，死不能死，活不能活啊！”少安重新着一支旱烟卷，对父亲说：“我的婚事你不要熬煎。我年龄还不算大。就是年龄大了，我不相信我就打光呀。到时我自个儿找一个。只要财礼少，我不挑拣人。女方不嫌咱家穷，能和咱们一块过光景就行了。”“你也不小了，得看着给你瞅个媳妇。只要有你合心的，财礼多少不怕，咱们打闹着借，慢慢再还。我现在还能山哩，少平中也快念完了，咱父三个熬上几年，就会把帐债还完的。”

他于是就顺路走一片粱地，找了一块空地方坐下来，两只手开始麻利地卷起一支旱烟卷。

少安鼻一酸，竟冲动地趴在粱地上声地哭了。在这一刻里，在父亲的面前，他才又一次到自己是个孩！他需要大人的保护和温情，他也得到了这一切——唉，让他哭一阵吧，痛痛快快地哭一阵！这样，也许他心里会好受一些的…

他父亲走过来，在他面前怔了一下，也没言传，就在他边坐下来，掏自己的旱烟锅，在烟布袋里挖来挖去。“你怎到这儿来了？你怎知我在这里呢？”少安迷惑地望着父亲。

他刚了两烟，就听见前面的粱地传来一片沙沙的响声，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向他走过来。少安仔细一瞧：竟然是父亲！

的。

他立刻又把自己从孩的状态变成大人的状态，对父亲说：“爸爸，你不要难受。我什么事也没！我只是一时心里闷得不行，想一个人消散一会。你放心！我不会什么边事；我才二十三，还没活人哩，怎么可能往绝路上走呢？你想想，我从十三岁开始和你一块撑扶这个家，我怎么能丢下这一群人呢？你不要哭了，爸爸。你放心！我的心一也没松，我还会象往常一样打起神来的。我年轻，苦一也没什么。咱们受苦人，光景日月就这么个过法，一辈三灾六难总是免不了的。也许世事总会有个转变，要是天年再好一，咱们的光景会翻起来的。再说，少平和兰香也快大了，咱两个一定把他们的书供到。咱家七老八小，就看咱两个撑扶这光景哩。你不要灰心，门里门外的大事总有我承担哩…”

“我不想掏这些财礼。财礼重的人家我不会娶。咱们不能再欠帐债，这样一辈也翻不起来！”

少安听见他父亲的哭泣声，才惊慌地从地上爬起来。

于是，孙少安父俩就站起来，拍了拍上的土，了粱地，在月光下顺着公路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