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斌手里端着没着火的烟锅，声俱厉地问。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这位平时看起来什么也不惧怕的姑娘也不禁微微一颤。她的目光上像针被磁铁住一般盯在了冯国斌的脸上。这下她看清了那张全县闻名的脸：黑乌乌的，就像一块糙的铁，此刻又被愤怒的拉力所扭歪，一皱纹看来像裂纹一般。右边脸上有一个伤疤，刚好掠过眉梢和角斜劈下来，像一个目的惊叹号。这大概是战争留下的纪念。

现在这位书记竟派人来叫她，有什么事呢？好事大概不会有。像她这人还能希望什么好事！是她错什么了吗？她也想不起来。不怎样，她倒很想见识见识这位“黑煞神”看他究竟有怎凶！他还能把她一吃了吗？

她从村后的小学校往村前枣林中那一排公社的房走去。

吴月琴带着一走公社书记的房。书记正端正而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两条胳膊放在油漆剥落的公公桌上，浑上下一副老农民的穿。看来他是专门等待和她谈话的，可是对她的到来竟一言不发。这使她站在地上窘迫了一会。她很快知她遇到了一个脾气古怪的人。她也不说什么就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上，扭去看墙上的一排关于本公社农业方面的表格。实际上是把脸对着这一摊数字，而不是看。她来到现在虽然没认真地睦一书记的脸，但到那张脸是不友好的。整个屋里弥漫着一爆炸的空气。

她实在到奇怪！她错了什么事要受到前这对待呢？她觉得这是一压迫。她不能忍受，她要反抗！但她不准备先开，让桌后面那个有权力的人先吼雷打闪吧！她不害怕这些。这十来年里，什么样的压迫和打击她没受过！“你吃晚饭了没？”冯国斌终于开了，但声音奇地平静。这倒使吴月琴吃了一惊。不过，她听来这显然是压抑了的一暴音，就像炸雷前面的一闪电。

冯国斌不理睬她的发问，继续吼喊他的。

吴月琴一怔。上，嘴角浮起了一丝嘲讽人的微笑。她说：

“我看你这个人是不可救药了！你，情愿走啥路哩！可你不能给我把那群娃娃也引到黑沟里去！我看…”“冯书记！我究意怎啦？”吴月琴打断他的话，激动得睛圆睁，满脸通红。

她的外表看来和她的格不尽相同。一自己裁剪的衣服，很妥贴地匀勒她那健的材。端庄而漂亮的脸，肤细白，红。长长的睫护着一双一般清澈的睛，看起来很单纯。发用一绿线随便在脑后一挽，结成蓬松的一团——现在这蓬松的黑发上粘着一些细小的雨珠，像撒了一些碎银屑。在犷雄浑的原大地上，她就像一朵开得很的——可以想象，她为了不使自己在霜雪风暴中柘萎，付了什么样的代价！

细镑镑的秋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现在还正下着。天像灰漆刷过一般，得密实极了。田野里散发一刺鼻的沤霉味。远方苍茫黛绿的山峰间，飘浮着一块块轻柔的雾团，像诗意画一般叫人想非非。村被人的脚片踩得糟糟的，难走极了。她没有打伞，也没草帽，睛盯着脚下，很小心地走着。

“我…怎啦？她声音平静地问。此时此刻，这样不声有平静至少和冯国斌的怒吼同样有威力。那张铁板一样的脸好像也为这而稍微震动了一下。

“您误会了。这不是外国歌！是我自己编的一首儿歌，只不过是用英语给孩们教的罢了。我想这样可以一举两得Ｌ孩了们既可以学唱歌，也可以学英语…再说，歌词也不是酸的！为了说明这一，我可以把歌词给您说一下。歌词是这样的：小红，小红，长在巍巍青松下；风来，雨来打，青松不弯腰，小红也笑哈哈…您说说，这就是酸歌吗？”

说公社书记叫她，到很奇怪。她和冯国斌没有什么直接往。原来和她一起的那些知识青年，为自己的事情经常和这位“黑煞神”厮磨，都和他混得很熟。她却从来没有找过他。她早从侧面就听说公社书记对她很反。既然人家反，又为什么要去找呢？不过，说句良心话，她倒不太反这位公社书记。她虽不了解他本人。但她觉老百姓不恨这个人。反正她想：老百姓不恨的人，她就不恨，他对自发怎样看呢！

“吃了。”她不在意地回答。

冯国斌沉默了。显然杨立孝给他提供了假情况，害得他无端动了这一番肝火。他的沉默就对对方的歉。不过，他只沉默了一会——也就是说对刚才的事歉完了以后，又很凶地说：“你自己唱外国酸歌这总是事实吧？”吴月琴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说：“我是唱一些外国歌，您所说的酸歌，我倒不知怎个酸。我会的歌是有一些所映情生活的，不过我自己看不来就是黄的。有情内容的作品就是黄的吗？现在样板戏里男的女的倒都是些光，不过我看这…”“别说了！”冯国斌暴地打断她的话，表现一厌恶的神情，好像说：“女娃娃家脸怎这么厚？情长情短的，都不嫌臊！人家说你不正经，一也不假。

“我看你算了，别教书了！回生产队劳动去！”冯国斌断然把到一边去，拿起旱烟锅在烟袋里狠狠挖起来。“我究意怎啦嘛？您必须把话说明白！我可以不教书！但您必须说明白，我错什么事啦？”

“你这个人太不像话了！”冯国斌终于怒吼了。

“你还装啥糊涂哩！你给娃娃们教了些啥外国人的酸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