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脸缓和下来——原来是这！他挥挥手，让少安赶快上车。

孙少安大惊失。他泪模糊地拉住的手喊叫说：“你真糊涂啊！你快说！吃了多长时间了？”

当一辆卡车着刺耳的喇叭开过来的时候，立在公路中央的孙少安拼命向司机招手。

此时，在罐村兰家里，王满银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在瓮里舀了两勺凉，把满脸血迹洗掉；又拿笤帚把上的面条归净。他在墙上的破镜里照了照自己的尊容，左脸得象个发面馍，院里看闹的大人都四散走了，留下一些娃娃嬉笑着挤在门看他的狼狈相。

可是没想到有些买了表的人很快发现了表是塑料的，开始查问这表的来源。

“快去医院！”

汽车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司机的脑袋几乎撞在了挡风玻璃上；他脸煞白驾驶楼，二话没说就伸手打了孙少安一记耳光，喝骂：“你找死呀？”刚打了别人耳光的少安挨了一记耳光后，仍然站着没动，他里噙着泪，指了指旁边的兰对这位怒气冲冲的司机说：“我刚吃了老鼠药，求求师傅把我们捎到石圪节…”

人们很快发现了坐在井边的兰。

在一块睡觉的时候，才告诉他，这手表原价一只才几元钱！王满银吃惊之余心想，天下哪儿还有这么好的生意呢？两个人于是商量，这些表卖完后，他们一块到广州再多一些，然后返回来到山区的小县镇去售。

少安就很快和村里的一些人，沿着东拉河边，分别去寻找失踪的兰。

少安心疼地把脸苍白的拉起来，说：“你坐在这儿啥哩！”

王满银顿时吓呆。他没想到事情闹了这么大。妈呀，这是人命事！

王满银手指戳着破镜里他自己的脸说：“都怪你这家伙！”

兰一见弟弟，放声大哭开了，说：“我吃了老鼠药…”

他这时才惊恐地想：要是老婆死了怎么办？老婆一死，他说不定也要坐禁闭，那猫和狗就没爹妈了！

罐村的人先后都知了王满银家发生了什么事，又一次纷纷向这个破墙烂院涌来，有些人围住少安，向他提供“情况”有一个老汉说，他清早在对面土坪上拾狗粪，曾看见兰从公路上下来，到河湾里去了。

这位打了人的师傅看来心不错，飞快地把汽车开到石圪节，并且绕路把少安弟俩一直送到公社医院的大门。

少安来不及对司机说句谢话，就引着赶快向急诊室跑去…

王满银两一闭，咧开嘴嚎了一声，

但王满银现在还顾不上疼痛，只是懊丧妻弟把他的财神爷打跑了！

“肚疼不疼？”

“不疼，就是恶心…”

“好一阵了…”

怒气冲冲的孙少安旋风般了门，开始在罐村四下里跑着，打问他的下落。

这个挨了打的二正准备再吃什么东西，突然有人跑来对他说，兰吞了老鼠药，已经被拉到石圪节医院去了。

女人杀猪般尖叫着，拼命挣脱开来，大撒跑了。少安立刻又调过，一脚把王满银踢倒在地上。王满银鼻里着血，趴在地上抱住就是个嚎叫。

自从在省城火车站结识了“南洋”来的后，王满银一下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他带着这女人，在黄原自由市场上偷偷摸摸售香港产的玩手表，赚了好几百块钱。两个生意人上也“麻糊”在了一起。他们白天转着卖表，晚上在东关私人开的旅馆里包一间房，一个被窝里搂着睡觉。真他妈的，这日过得比神仙都畅快！

王满银慌了，赶引着这女人离开黄原，想回家躲避几天后，再到内蒙古的草地里去售剩下的半提包假表…唉，本来一切都顺利着哩！都怪自己昨天晚上不安生，了蹄爪。事情也真他妈的怪！以前他老婆要是打起鼾，炸弹也炸不醒——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动？

少安拉起的两条胳膊，将她背在脊背上，跑着蹿上了公路。

少安把扶驾驶楼，汽车便飞一般向石圪节跑去。司机有不好意思地对少安说：“刚才实在对不起…”少安下意识地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说：“这没什么！我们还要谢师傅呢！”

他把放在路边，自己八叉开双，象个盗似地立在公路中央，准备行拦截从米家镇方向开过来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