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金波就提议他们一块到黄原河边走一走。少平很乐意地答应了。到了金波这里，少平就暂时忘记了这几天发生的不愉快事。落魄的人只要和朋友呆在一块，心里就会踏实下来。不过，他到金波今天情绪似乎有些异样。

“那年当兵我离开家乡，第一次走了那么远。又坐汽车，又坐火车，真不知要被拉到什么地方。一直向西，穿过河西走廊，穿过无数的山脉和河，最后来到了青海。“我们的队分散在一片草原上。你知，我是文艺兵，在师文工团笛。文工团就和师住在一起。我们的驻地周围几乎没什么居民，几十间简易房孤零零地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湖边上围着一圈白的盐碱。远方的地平线上，是一列绵延不断的山峦。峰巅之上终年着雪冠。

金波虽然个比少平低，但尽量用一条胳膊搂着少平的肩膀。两个人手臂相攀在夜晚的河边上款款而行，看起来倒象一对亲密的情侣。

当金波对孙少平的很快到来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少平却突然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喜望外地伸开两条胳膊，在少平的肩用劲搂了搂——他知这反常的外显然使朋友有惊讶。

金波沉默了一会，便开始给朋友讲述起了他自己的故事。少平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

少平静默无言。他似乎觉到金波要给他说的是什么。他不再询问了。

“你好象有什么心事？”少平扭过脸看着他的朋友。“是啊。我很想给你说一说。这是几年前的事了…”金波仍然望着河，嘴里喃喃地说。

他们沿着河边，慢慢向上游新桥那里走。少平自到黄原后，第一次这么悠闲地来散步，心情倒有说不的妙。此刻，忧愁和挣扎都退远了，一切都变得如此平静，就象一个刚从火线上下来的士兵，重新回到了和平的环境中。

“…我刚复员的时候，你大概听见过传闻，说我和一个藏族女谈恋，叫队打发回来了。那是真的。你奇怪吗？不奇怪？是啊，有些事看起来奇怪，可是实际上又没有什么奇怪的…

金波凝视着满河泻的波光灯影，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先不问少平的长长短短，上又动手了一盆面片——他知少平一上他的门，首先需要的是一顿饱饭。

两个人一路相跟着了邮政所的大门，穿过有关闹非凡的夜市，从大桥斜坡里走下来，一直来到黄原河边。

起先他们都默默无语地这样行走着。后来，两个人坐在了河边的一块大石上。朗朗的黄原河就在他们脚下淌。河对岸是一片密集的灯火；灯火后面是黑黝黝的麻雀山。弯弯的月牙儿象一柄银镰，悬挂在乌蓝的天空。

泪，尤其想和什么人谈一谈他曾有过的幸福和不幸；以及那早已逝但永远不能忘却的往事…他很想念孙少平。所谓和别人谈一谈，那就是和少平谈一淡。如果这世界上没有孙少平，他就只能把他的故事连同自己一齐葬坟墓中。他是那么烈地希望孙少平现在前。但少平很久没有到他这里来了。他又没地方去找他——谁知他在这城市的哪个角落里呢？

夜晚的黄原城闪烁着繁星般灿烂的灯火。城市仍然没有安静下来，不过嘈杂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远远近近的灯光投照在碧波粼粼的河里，一片明光闪闪。风并不温，但很柔和地过来，象羽在人脸颊上轻拂。

“不过，我们的驻地旁边有一个军场，这使环境稍微有一些生机。日的时候，牧的群象一团团彩云向茫茫的草原上奔去，日落的时候，又从地平线那边涌涌地漫过来。的嘶鸣声打破了草原上梦境一般的寂寥。这时候，人的心就不由地激动起来。尤其是我们这些刚来的新兵，在每天日日落的时候，总要跑去站在土坯房的屋脊上，观看这壮丽的一幕，到了后来，大分人慢慢也就厌倦了，在军场，群牧和归牧的时光里，没有人再有兴趣跑来观看。“可是我永远对一天中这短暂而妙的景象着迷。尽早晨群牧的时候我也不再房间了，可我总不放过观看晚间群归牧时的那个场面。唉，你没有临其境，你就无法想象那景象是如何激动人心。那时候，太正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下沉。草原上的落日又红又大，把山、湖、原野都染成了一片绛红。就在这一片绛红中，归牧的群在地平线上现了。起先，那只是一条细细的黑线，在圆圆的红日里蠕动。这条黑线慢慢地变得大起来。不久，你的前就动起一片奔涌的彩。群越来越近，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