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满脸糊着泥土和泪痕的顾养民爬起来，悲愤地转过，默默无语地沿着弯弯的山路走了——永远地走了。空旷的山野里，在那死一般的寂寥之中，只有一支情而忧伤的信天游在原上飘——三十里明沙呀四十里，五十里路上看妹妹。

木鸽喝了消冰，往日里喜来今日里灰！

这几天，沟的川上有庙会，她想着到庙会上去卖茶饭，好给孩置办必需的东西。于是，在公公的帮助下，她就把一简单的灶搬运到那个戏场里，卖起了饺。她梦也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碰见了过去班上的同学田生…

“你是不是毕业时在原西的门市上拿过人家的手帕？”顾养民直截了当问。他迫切地想知真情啊！

她对自己的婚姻很满足。丈夫是个公派教师，人很老实，她，贴她。公公和婆婆跟她丈夫的弟弟一块过；他们小两单家独，光景日月倒也很安乐。再说，这地方已经到了外县，她对这一也很满意——她要远离她的痛苦与耻辱之地。

下，他们停下了脚步。红梅手攀枝，情脉脉地望着她亲的人。

丈夫死后，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再奢望人世间的温和幸福。世界上的其它事对她来说不仅是遥远的，甚至是不存在的。她相信她生来就要吃一辈苦，受一辈罪。她活着的唯一寄托就是她怀里的这个小生命——她亲的儿。她谢老天爷动了恻隐之心，看见了她的不幸，给了她这样一个关照。

红梅象死人一样呆坐着。她不再对顾养民解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反正一切都完了；她到天空和大地一起在她前旋转。

“什么事？”红梅一下警觉起来。

为了这孩，她忍着悲痛重新开始了生活。她天天山耕田地；天冷天，孩都背在她的脊背上。她公公和丈夫的弟弟也穷家薄业，给她帮不上什么忙，她就一个人咬着牙苦熬日…

但是，灾难再一次从天而降。她的孩刚满月，男人就死了。可怜的丈夫攒了一钱，想重新整治一院地方，便雇了几个人先打几孔土窑，然后准备接石。为了省几个钱，他在假日里亲自上手去帮工，结果被倒塌的土堆活活压死了。

大红公，不想妹妹再想谁。

但顾养民仍然神严峻，用一只脚蹭着刚冒地的草芽。他抬望了一红梅，突然开说：“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第二年天，本队的几个女都从中毕业回了村，她的教师职位也自然被挤掉了。她并不为此而过分地难受；她的暗淡命运也早就注定了。这时候，外县一个亲戚给她介绍了当地一位农村小学教员。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她挎着一个土布包袱，单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很快就结婚了…

他张地望着她，显然希望她的回答是否定的。“有…”她平静地说。

牵开羊跑青，那时候见罢到如今。

“不！不！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顾养民瞪着惊恐的睛，绝望地喊叫着。他一下倒在她旁边的地上，两只手疯狂地抓着黄土，哭起来了。

郝红梅躺在黑暗中的土炕上，一边泪，一边心酸地回首往事。她真后悔去沟的庙会上卖饺；要不，她就不会碰见田生了。她不愿意再见过去那些同学的面。她希望悄无声息在异乡了却自己的一生；看见过去的熟人，她就会想起自己的往事

一只孤雁当天叫，我心里的苦情谁知…从此以后，她就堕了一片黑暗之中。过去的一切都成了一场梦。她不抱怨任何人，只抱怨她自己。她亲手把自己的青年华毁灭了。

同年夏天，她听说顾养民考了省医学院。这消息既不使她兴，也不使她痛苦。那个人的好好坏坏已经与她无；至于他那光辉的前程，她早就估计到了。

不久，她怀了。她摸着自己不断膨胀起来的肚，重新验到了人生的幸福；往日的不幸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城墙底下撒豌豆，你扔下妹妹谁收留？

苦命的人，常常是雪上加霜！红梅已经完全相信这是命运的惩罚。命运如此残酷无情，是不是在报应她曾偷过那几块手帕？或者是报应她爷爷在旧社会欺压过穷人？报应之烈焰啊，如果是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在罪孽之人的上熄灭？

井里打麻绳绳短，你丢下妹妹谁照？

椒树上落雀雀，一对对成了单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