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学没有？”

“揽工…在黄原揽了好长时间的工。”

“当过教师？”

他穿过铁路，上了一小山坡，随意走一个小院（他想不到以后会和这小院结下那么的不解之缘！）。这院落连同三四个小房，都可以说是“袖珍”形的。房只有一人多，如果伸手臂，就可以随便在房上拿放东西——那上面就是搁着许多日用杂。

听孩的音，少平知这是一家河南人。

他解开上衣的钮扣，让秋夜的凉风拂他烘烘的脯。现在他脑里是一片模糊的空白。他只记着一个字：醋！

女大夫本人现在只是带着惊讶的神望着他。她说不什么来。她显然被他这一声哈姆雷特式的悲怆的喊叫所震慑。少平自己也知失礼了，赶忙轻声说：“对不起…”他用手掌揩去额的汗，又把手上的汗揩在前的衣襟上。他哀求说：“大夫，你一定要帮助我，不要把我打发回去。我知，我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将决定我的生活路，决定我的一生。这是千真万确的！”

在大牙湾煤矿，能住这层楼的只能是和双职工。大分矿工的老婆和孩都是“黑”——连也没有，怎有资格住公家的房呢？

这样，在整个矿区周围的山山洼洼，沟沟渠渠，就建立起一片又一片的“黑区”一般人都是同乡人挤在一块，音，生活习俗都相同，有个事可以互帮。因此，就形成了“河南区”、“山东区”和黄土原、中平原等各地的“黑区”一般说来，河南人住宿比较讲究，即是几座低矮的茅草房，院落也收拾得净净，墙都刷成白的——似乎专门和煤作对比！不仅大牙湾，铜城所有的煤矿，都布满了这样的“黑区”

说实话，矿工太苦了。如果边没有老婆孩，那他们的日简直难以熬过。在冷的地层，在黑暗的掌面上，他们之所以能够日复一日，日日拼命八九个小时，就因为地面上有一个温而安乐的家。老婆和孩，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太，永远温地照耀着他们的生活。因此，他们把家属的都扔在农村，在矿区周围随便搭个窝棚，或在山崖上戳几孔小窑，把老婆孩接过来，用自己的苦力养活着他们，而同时也使自己能经常沐浴在亲人们的温情和关切之中。

住了。

他抬望了望山坡上密麻麻的灯火，突然想：他能不能到矿工的家里去买一两钱的醋呢？

这一丝笑意对少平来说，就象霾的天空突然现了太的光芒！

“嗯。”“那你…”“大夫，我一时难以说清我的一切。我家几辈都是农民。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煤矿虽然苦一些，但我不怕这地方苦。我多么希望能在这里劳动。听说有的人下几回井就跑了。我不会，大夫。你要知，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相信，我的血压一都不，说不定是你的血压计了病…”

他发愁地立在路边，不知到何去买醋？晚上必须搞到！明早上七钟就要喝，而那时商店的门还不会开呢！

“你找谁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歪着在院里问他。

“我叫明明，王明明！”

“上过。中毕业，在农村教过书。”

少平蹲下来，先笑嘻嘻地位住他的小胖手，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原来是什么的？”女大夫突然问。

他绊绊磕磕下了楼，重新回到路上。

他猛地转过，没有接苹果，急速地走了房。他不愿让大夫看见他夺眶而的泪。他在心里说：“好人，谢谢你！”

“你说的我都知了。你回去。明天复查时，你不要张…”

“你找谁？”他用很地的河南话疑惑地问少平。少平从地上站起来，说：“王大哥，能不能在你家买一两钱的醋？”他之所以这么

孙少平现在走的正是大牙湾的“河南区”

女大夫这次完全被他的话逗笑了。她从藤椅里站起来，在茶几上提起那几斤苹果，一边往他手里递，一边说：“你把东西带走。明早复查前一小时，你试着喝醋…”孙少平一怔。

“万一再张呢？”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两条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山坡上的灯火走去了。

这时，一位三十大几的男人从屋里走来，惊奇地打量着他，显然不明白一个陌生人来他家什么？这人脸有白，是一缺乏日晒的那没有血的白。他背驼得厉害，镶着两颗“金牙”从他的材廓看，年轻时一定是个很展拓的后生。少平凭直观判断，他的驼背和那两颗假门牙都是煤矿留给他的纪念。

“血压计怎会病呢！”女大夫嘴角不由一丝笑意。

他立刻来到矿前，但看见所有店铺的门都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