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公面上一苦，容十分不好，垂泪：“哪敢盼兴旺哟，能与我一个曾孙儿便好。”

须臾写就，程老太公叹：“实是好字。”

当下叫过玉。玉回家后换一件拼的田小袄、一条妃裙，上垂双鬟，脖上一个金锁片儿，灵可。苏先生一见，不由一展颜，可孩童，还是讨人喜的。玉上来先拜太公，语音清脆，程老太公：“见一见苏先生哩。”

程老太公：“我尚有一事要请教苏先生哩，国家于女，是个什么章程？”

程老太公常识尚可，未能更一步，只因于文章上再写不来，实则于世故。算命先生故不喜油之人，然程老太公颇识趣，又一派长者风，倒也乐意与之谈。两人从科考说到书法，又说到礼仪，次及各地方言之不同，竟越说越投机。程老太公又问算命先生之名姓，算命先生自云姓苏。

程老太公摇：“难哩，不敢想我死了她们怎么样哩。如今这样，她们门去都要叫人小瞧。我这孙女婿也是我拐了来的哩，前几年闹灾，他落江州，我见他实诚本人，收留他，他念我的恩，与我家赘婿，只肯十五年。十五年后，再没个男孩儿，我的外孙女儿就是人家媳妇，不同下。”

程老太公掩面而泣：“不瞒先生说，我原有个儿，乙未年的举人哩，赴京赶考病在路上了，便只遗一个女儿，女儿招赘，又只得一女，再招赘，于今曾孙女儿已三岁有余，却未再添一丁。我已七十哩，甚寿？越越伤心，每一生日，更近棺材一步，她们便愈艰难。”

算命先生愕然：“这却又是为何？”

程老太公一长一短地：“都是丢人的事哩，不说也罢哟。没得说这些使先生糟心，咱们且吃酒去。”

因程老太公未唤程谦，便是两老对饮，江州饮致，主鲜、甜，又好饮好汤，又了酒来，两人月下对饮。酒过三巡，两人话颇投机，算命先生虽肚里有疑虑，也不好过问人家私事。两人只拣些科场文章来说。

公耳便觉茅顿开，喜得抓耳挠腮，连着算命先生也跟着开怀起来。

苏先生颇踌躇，程老太公：“儿聪明，已识数百字，背了三五本蒙书。这半日我观先生也是大才，想是暂在这里落个脚，外风大雨大，我这里风不打雨不打脸。且与先生混几日罢咧。先生先看看我家儿，再说话，如何？”

苏先生无语，许久方生地安：“以君之齿，令外孙女年纪也不大，这个，先开后结果，也是有的。”

玉不知这是何人，却也听话，学着母亲见何氏时的样儿，略一福：“问苏先生好。”

算命先生写得畅快，也预祝了程老太公寿辰，且顺祝他：“松龄鹤寿，孙兴旺。”

苏先生：“老翁问这个甚？”

算命先生：“怎会？我见你家中下人行止有度，院也整洁，不似个颓败样。”

“既是有恩义的人，便不会慢怠妻女。”

程老太公：“尽顾着说话，险些忘了正事，请先生先写字儿哩。”

程老太公望着苏先生，玉依旧不知

“怕人说闲话喔。旁的不说，儿将四岁了，我与她寻先生，都没有合适的。儿又不能送去学，城里有些年资的先生教男学生去了。愿意教的，我又瞧他不上…呃？未知苏先生，愿不愿屈就？”

程老太公用所之笔墨虽不好，也不劣，算命先生提舒腕，程老太公亲为展纸。

苏先生一想：“也好。”

程老太公以袖试泪：“不怕先生笑话，我家现在要绝哩。”